我常常喜好追及那些远古的岁月。
那远古的长河,打我快进入四十岁起,就开始在我的心中奔腾咆哮,不知它是否是不经意地流过。汪洋恣肆的长河啊,如此温馨地洞彻了一个人,在那样深邃的夜晚,在那样明媚的早晨。
远古的长河,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奔腾了中华民族上上下下的五千年。它漫过了春华秋实,漫过了霜天雪月,漫过了战争的硝烟,漫过了井田阡陌,漫过了人类的最初的阵痛。
当它漫流到一个朝代的时候,它激荡千年的历史戛然止步,它在那个朝代奔腾喧响了多少风华旖旎的岁月,只有历史知道。一段江河里所氤氲着的人文情调有多少,谁能说得清楚?那个朝代就是唐朝,唐朝的首都叫长安。
长安,多么朴素的名字。长安,多么富有诗意的名字。长安,长治久安。一个带有统治者主观意志的名字。它带有的人文色彩,带有的政治亲和度,任何辞藻都无法比拟。
它带有的胸襟气度,任何海洋都可以容纳。它的深沉,像深秋的河水,深到极处,也无声到极处。
长安,微笑着,他微笑着对待一切。佛教来了,他接纳。胡服骑射来了,他接纳。骂君王的帖子来了,他还是微笑着接纳。
长安,视野开阔,从长安出发,向东扬帆过海,他古老的象形文字被人吹去了尘土,又焕发出了另一种青春的烂漫。每当我看到樱花,看到富士山,我就想起经由唐人之手漂泊到外的文字。他们无疑也是海外游子的一种。他们是否在夜间,在富士山上,古老的象形,集聚在那里,汇成了一个偌大的的马字,在向长安
深沉的凝望。我感觉到那马的突突地鼻息,是的,他前蹄跃起,躐鬃在风中飘扬,是对渴望的无言表达。
从长安出发,向西。长安的晨阳。长安,走到哪里,他的晨阳就带到哪里。在长安的晨阳里,伴着些许花雨的晨风里,长安吸了吸鼻子,他满口满鼻的芬芳。他觉得,活在世间,真的太美好了,真的是太美好了。
长安认真地审视着古罗马大斗技场。长安摇了摇头,长安没有说话。他的面容格外清肃。长安的眼眸里,飘过一种比思索更深的思索。
那思索比远方更远。
存民,长安在心里说。存民,长安就这样叨念着,他的声音随着驿路梨花飘出了好远好远。
丝绸,陶器。大漠驼铃,驿路梨花春带雨。多少生动美妙的意象啊,世界都拱手送给了长安。 china,多么清脆的名字,用手指敲一敲,无数个清脆在不同的国度,不同的种群中汇集成了黄钟大吕。世界在聆听!
china,他大袖飘飘,他雍容的风度让整个世界为之瞩目。
无论是斜倚门扉,星眸闪动着娇媚的轻罗小扇的女子,还是独倚栏杆,笑意盈盈性情温婉的大家闺秀。无论是闲敲棋子落灯花的罗衫长褂的大隐,还是朝耕暮织的村野草民,他们都喜欢看你,长安。看你,长安,那是一种最高的审美娱乐。
长安,敞开了门睡觉。长安的梦就是一首深情迷离的小夜曲。长安的夜色是清色的,就连月光探进窗棂的脚步,也是格外的小心。青砖碧瓦是他脱下的宽绰的长衫,古典的朱门是他床前的屏风。而山脉则是他温暖的大床,江河是他梦境中氤氲出来的酒涡。
长安大,他睡眠的姿势也是大写意。长安长,他匀称的鼾声也是春秋笔法。长安睡着了,长安睡得很踏实。因为长安的眼里满含着星辉,因为他第二天要早起。
china,整个世界在谛听你温厚慈和的声音。
长安,太容易让人生出太多太多的幻觉。遥望长安的日子,就是我遥望我四十岁的日子。遥望长安的日子,就是我遥望我祖先的日子。遥望长安的日子,就是我遥望我未来的日子。子。长安,揉着眼睛的长安,他已经从更深层次的睡眠和审美的娱乐中睁开了双眼。
亦真亦幻的,脚下的土地,是否还依然留有长安的花香?亦实亦梦的,身边的古榆,是否还依然披有唐代的华彩?
我抬头看了看天,低头看了看土地。我感觉了一种召唤。我依然应当成为一束光,在时间的缝隙中,即使为了照亮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