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坠叶飘香砌,夜寂静,寒声碎。真珠帘卷玉楼空,天淡银河垂地。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残灯明灭枕头敧,谙尽孤眠滋味。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比起范仲淹另外一首《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这首《御街行》历来评词者都认为更加情景兼融,凄凉的相思,满是清寒的痕迹。
塞下落日,军帐秋风,他是个抵御西夏铁骑、胸有万千甲兵的英雄;心忧天下,励志革新,他又是个风云在握的政客。他的那篇流传千古的《岳阳楼记》,读来更是抑扬顿挫,让人热血澎湃。
但他的柔情和相思,却藏在金戈铁马卷起的烟尘里,写在长烟边城苍凉的黄昏中。豪气干云,气吞如虎,却又有着缎子一样柔软连绵的心事。
这是个无论如何都无法不让人心动的男子,如萧峰。
不喜欢叫他乔峰,因为觉得萧峰应该更适合他,那么萧索的一个人,除了这个“萧”字,还有什么字更适合做他的姓呢?当年阿朱对他说,你是天下的大英雄,能够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了。阿朱好傻,她怎么就没看出来萧大哥那落拓豪爽背后的万般柔情呢?她怎么就不知道,有她在身边,才是萧峰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呢?
阿朱死时,萧峰英雄泪滚滚,长啸一声,劈空向湖心一掌,激起水花涟涟。
相约塞北,终是一梦,萧峰独自一人在茫茫的草原上与酒为伴,苍凉地让人心碎。他说:“千秋万代,四海列疆,也只有那么一个阿朱。”
这是我读《天龙八部》第一次落泪,因为替萧大哥绝望。
萧峰最终选择了死,所有的生死荣辱,功名富贵,所有的义薄云天,男儿柔肠,都化作烟云。他可是去找了阿朱吗?可是厌倦了没有阿朱的尘世,已经不会再习惯阿朱不在身边的漫长岁月了?
范仲淹同样是一个大好男儿,边事紧急,狼烟四起,在千军万马中,在塞外凛冽的寒风里,他的军氅猎猎作响。孤城一梦,梦里尽是相思。
英雄的婉约,让人那样地无端心酸和悲凉。
豫剧舞台上,范仲淹带着丧妻之痛,来到邓州任知州。一个女子第一眼就看上了他,向他表白:你看春天来了,花红柳绿;花有意,不知柳叶知否知否?
范仲淹说:我刚刚死了妻子,实在不想再害第二个人受苦;我要以天下为重,不可能天天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的。
那女子笑,笑得真美,说,官人不懂我的心啊。
那抹笑,妩媚温柔,不急不躁,却有着真挚又固执的心事。
范仲淹无语。
阿朱已去,他还能说些什么呢?沉默里,是不为人知的绝望和蜷缩,疼痛得像丢了玩具的孩子。
或许当年前妻的一双素手,留下的针针线线的爱意,还穿在他的身上;或许雪夜温酒,灯下添香的时光,是他一生都无法割舍的梦来梦去;更或许,在边关沙场上,他才会远离思念的折磨,仰天长啸,拔剑四顾,最后泪如滂沱。
雁门关外芳草萋萋,可是英雄的血和泪染绿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