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小块地方,除了那棵银杏,整个花园热气逼人,沐浴在略带红、紫的黄灿灿的阳光里。可是我不知道这红色和紫色的印象是来自我感情的满足,还是因为我眼花的缘故。金黄的沙砾反射的夏天,穿透我的大草帽的夏天,几乎没有黑夜的夏天……我母亲有感于我对黎明的深情,允许我去迎接它。她按照我的请求,三点半钟叫醒我;我两臂各挽一只篮子,朝河边狭长的沼地走去,去采摘草莓、和长带须髯的醋栗。
此刻万物仍在混沌的、潮润的、隐隐约约的蓝色中沉睡,我踏着沙砾的小路行走,被自身重量的烟霞首先浸润我的双腿,然后我的嘴唇、我的耳朵和全身最敏感的鼻孔……就在这条路上,就在这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意识到一种不可言喻的幸福,意识到我和早起的晨风、第一只鸟儿,以及椭圆形的刚刚出现的太阳之间的默契。
我母亲叫我一声“美人,金宝贝”,然后放我走了!她望着她的作品—她把我当作她的杰作—跑开并且在山坡上消失。我当年也许是俊俏的,我母亲的评价和我当时的照片并非总是一致的……我那时之所以显得俊俏,那是因为我风华正茂,因为黎明,因为我碧绿的眼睛,我在晨风中飘拂的金发和我作为被唤醒的孩子同其他尚在酣睡的孩子相比的优越感。
我听见敲头遍弥撒钟就往回走。但在此之前我已经饱餐了野果,已经像独自出猎的猎犬在树林中兜了一个大圈,还品尝了我崇敬的两眼清泉。一股清冽的泉水铮铮淙淙,勃然冒出地面,并在四周形成一个小沙洲。这股泉水刚出世就丧失了勇气,重新钻入地下。另一股泉水几乎不露踪迹,像蛇一样掠过草地,在草地中央隐秘地迂回。唯有一簇簇开花的水仙证实它的存在。头一股泉水有橡树叶的味儿,另一股有铁和风信子茎的味儿。提起这些泉水,我希望我万事皆休的时候嘴里能够充满它们的芳香,并且含着这想象的清冽的泉水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