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V军事频道

（一九二九年八月)

一、群众斗争写实

鄂西在去年盲动主义的时代，党根本没有注意群众日常的斗争，以致农民自发的在封建的组织之下（神兵）的斗争，日有所闻，而且在鄂西上游各县，如施鹤七属、归兴巴等县，已有普遍发展的形式[势]。党均不能领导这些群众的斗争，党是站在群众以外，提出很多上级党部规定的农村斗争的口号，利用几个在农村中有地位的同志——所谓“先生”们去勇敢的号召群众。但是遇着没有经过斗争的群众，是不敢来参加斗争的，这时候为要执行上级党部的命令及表示自己不是机会主义起见，只好命令群众去干，命令不动，只好造谣欺骗群众去干，但是没有经过斗争的路线，始终不能勇敢的去干，这样惟有把最后的办法用出来。什么是最后的办法呢？就是几个负责同志代替群众去干。如一九二七年以三枝驳<壳>枪攻百余枝的新堤，并没有一个群众参加，其结果不惟送了三枝枪与敌人，而且牺牲了三个负责同志（内中有一个是 CY 省委的巡视员）。又如有群众参加的斗争，如去年瓦仓（属当阳县）的暴动，但是这些群众都不是由斗争中发展的，而是忽然之间在党的政治口号之下号召起来的，所以失败以后，群众有怨党的事实，他们说：“你们共党没有这样的本领就不要干这样大的事”。这可见以前鄂西农村中的暴动、骚动工作，大部份不是出于群众的要求。六次大会以后，开始纠正盲动主义的错误，各县组织逐渐恢复，但有些县份多走到平和发展的歧途。在去年阴历年关斗争，各县只有工作的计划而没有斗争经过的报告，足以证明。有些地方如监利、石首等县，待委指示他们的工作，叫他们发动群众斗争，他们便马上联想到军事行动，经过几次解释以后，在石首才有反对巡更（替土豪劣绅守夜）的斗争，并且也晓得首先要土劣发消[宵]夜费，不发消[宵]夜费，就以不巡更为抵制。但在今年春天，松滋、枝江、宜都三县联合的饥民斗争，群众斗争的情绪很高，而党不能领导群众由经济斗争走上政治斗争，而且故意的避免政治斗争。有一次被团防压迫，群众非常愤怒，徒手缴了四枝枪，结果反将缴来的枪退还，表示他们没有政治的臭味，这是松、枝、宜都县委非常大的错误，结果群众斗争的情绪低落而归于失败。宜都北乡群众反对印花税，党去领导他们，本想由小的斗争得到胜利后再来领导大的斗争，于是采用群众请愿的方式，但是乡村不比城市，印花局的征书员见群众去请愿以为是杀他们，竟至先逃跳（跑）了，于是就把请愿变为示威。群众方面又恐怕印花局请兵来，表示害怕的心理，这可说（是）初次斗争必经的阶段。至于赤色区域及赤色区域附近（如监利、石首、江陵、沔阳等县）的群众斗争，在现在看来有很多红军的组织，以为是完全由武装发动的，其实这些武装不是天上飞来，而是由群众斗争中生长出来的。起初发动的时候，自然一样不顾事实提出政治的要求，空喊许多不切实群众本身要求的口号，所以没有群众参加，甚至于怀疑我们，但是，因为桂系军阀和当地土劣蠢笨，完全不和我们争群众，只一味用清乡的办法来①区域的党部差不多不容易推动工作，只有组织的形式，而不能在群众中起核心作用，说不上什么支部生活，因此干部亦非常缺乏，经过斗争的区域，党确实能在群众中起领导作用，支部能够应付该区域的政治环境，最明显的是能担任肃清该区域的反动派。比较强健的支部，同志至少有四五十人以上，都按期开会，开会虽然不免听报告的形式。因为环境的关系，发展群众组织问题常列在支部议程的第一位。支部的组织，是由五人组织支部委员会，委员的分工是书记、组织、宣传各一人，军事兼青运一人，妇运兼济难一人。放哨、侦探是每个赤色区域的支部的经常工作，就是宣传工作也常列在支部会议的议程中。但是对于缴纳党费一层，多未履行，这是支部生活的最大缺点。

鄂西各地方党部，很少有帮助支部加强支部工作，不知由支部日常工作训练同志，所以一役同志政治水平线太低。农民同志的观念多不正确，最明显的就是狭隘性的地方主义、报复主义等思想，最足以防[妨]碍工作。

在游击战争已发动的区域，好象革命高潮已经到来的样子，不惟群众革命化，而且以前认为没作用的同志，到那时也能按时开会，工作也积极起来了。在这些区域若不注意质量去发展同志，很容易做成滥收党员的错误（听说平江有七万党员）。鄂西农村组织要以监利比较有力量，割据有两年的历史，经过反动军队长期的清乡没有坍台，而且沔阳全县党员的自首有半年之久不能影响到监利的组织。推原其故，自然有许多客观的条件，如监利土劣只知剥削民众、烧杀民众、而不知运用改良主义。又如洪湖地势之好可以实行“跑兵”政策，而主要原因还是组织有力量，监利党员都是经过支部通过及地方党部的批准发展的，所以监利党到现有尚只有四百人之谱，数量虽不多而质量要比较他县好得多。今年监，沔两县合办的训练班，据我的观察，沔阳同志比较监利同志政治水平线更低，就可以知道沔阳党犯了滥收党员的错误。

四①、游击战争经过

1.鄂西的游击战争，经过去年桂系军阀的严重压迫，公安、石首、当阳等县的军事组织完全瓦解，惟有监利尚保存着一部份的武装，虽然有个时期亦曾将队伍解散了，枪枝埋藏了，但不久又存主[组织]队伍与敌人奋斗。

2.鄂西的游击队是由特务性质生长的，不如朱毛、彭德怀等先有一部份军队做基础。兵士的成份完全是农民的自愿军，干部多半是由实际工作中训练出来的，所以颇能接近群众。但是到今年以来，士兵渐渐脱离生产而变为军队生活。

3.鄂西游击战争到今年蒋桂冲突时，得了一个发展的机会，武器虽然增加不少，但是游击的区域只江陵、石首、监利、华容、沔阳五具。因为公安、松枝宜的游击战争还未发动，故在军事上没有与贺龙同志所部的红军切取联络。

4.鄂西游击队的区域，没有高山掩护，而且交通便利，敌军调遣进攻非常容易，若无群众掩护则非常危险。当我们初发动的时候，实在没有好多把握，以为武装发展多了，目标必大，易被敌人包围。其实只要有好的群众组织，武装虽多，敌人在军事上亦不易包围。最怕是内部的奸细，所以对于肃清赤色区域的反动份子，在军事上亦非常必要。

5.今年鄂西游击战争发动，正值蒋桂军事冲突，故游击对象为团防。五个月以来与团防作战大小数十次，从未打过败战，只有一次进攻藕池，因侦探工作做得不好，被谭道源师包围，结果受了打击，但不久谭道源又被我们缴了一连的枪，士气大振。

6.鄂西游击战争一开始便采取分散游击、集中指导的原则。数月以来只有一次集中于江陵，但不久又分散以减少目标。各中队分散于各县后，县委负责人得参加军事会议，而县委会议军事负责人亦得参加，但同时须报告大队部及总部，并随时听大队部及总队部之调遣。

7.每次作战之后，照例应开批评会，其方式先由负担任务之官长报告经过，再互相批评，最后由一人做结论，此法颇能增进官兵作战的技术。

8.鄂西游击队每中队（约一连）有巡查队的组织，队员三人，每日更换，由士兵轮流充当，无论官兵犯了纪律，巡查队得干设[涉]之，并于必要时送回队部处罚，此法能维持军纪于无形之中。

9.鄂西游击队队员多属农民，帮农民意识颇浓厚，过去地方主义无目的烧杀政策很难纠正。比如在监利有一次将团总杀了，连他骑的马也要枪毙，用的箱子也要破坏。但在负责人方面，对此问题颇为注意，大市场如监利的毛家口，江陵之普济观，石首之调弦及县城，游击队到了之后，只杀反动派及捣毁其房子，绝对不准无目的的烧杀，而且红军的纪律秩序非常之好，差不多如“王者之师”。这样一来，群众恐怖我们的心理渐次打破，渐次与我们接近而接受我们的宣传。从前敌人最得意的宣传是说我们杀人放火，现在由事实证明，“清乡狗子”才是真正杀人放火的匪军。广大群众对我们有相当认识，政治影响非常之好。至于地方主义在同志的口头上都说不好，都说有妨碍游击战争，但在行动上则充分表现。有一次进攻沔阳的峰口，中途因为时间关系，由大队长召集军官会议变更计划，于是沔阳的士兵大起反对，大骂大队长怕死，并且说他不是沔阳人所以忽视沔阳的工作。此事经过很多次的解释，幸而没有分裂。其他如枪支的分配，工作的分配在有意无意中表现很〈多〉的地主主义。

10.鄂西的游击队，现在可说是不大不小，将由游击队进步到红军的时期，若遇敌人内部发生冲突，红军的发展是有可能的。不过在目前军阀战争停顿，军阀帮助民团清乡的时候，游击战争要想怎样的发展是少有可能的。此时自应采保存实力的原则，避免与敌人正面的冲突，埋伏在群众之中，看清敌人的弱点，出其不意袭击敌人的后方，使敌人疲于奔命，士兵发生动摇，甚至引起兵变。如谭道源部在监利汪家桥之哗变，杀其官长逃到潜江为匪，是其一例。不过在原则上是这样而运用起来颇不容易。

11.目前鄂西游击战争发动的区域，一方面游击队的武装日益发展，而另一方面团防枪枝亦日见扩充，但这只是更加重民众的负担，必能激起民众反对，所以这种现象根本埋伏极大的矛盾，是有利于游击战争之发展。

12.游击战争在原则上是越游击得宽越好，越能发动广大群众，游击队也才能扩大。但运用起来，不必这样机械，主要的还是〈将〉各地方的农村斗争发展为游击战争，只能尽可能帮助邻县发动游击战争，决不可专以游击队去代替邻县的群众斗争，而且在事实上假如以游击队去发动邻县的斗争，没有经过斗争的群众也不会怎样欢迎，群众将要怀疑我们害了他们，结果必然要演成群众与游击队隔离，甚至失败以后群众还要怨恨。但这决不是说游击队要死守一个地方，假如死守一个地方，除了地势很好之外，必然要被敌人消灭。如鄂中游击战争死守沔阳，结果归于失败，这是我们不可忘记的教训。

13.游击战争已经发动了，便应在群众中公开起来，农民协会便要在群众中起作用，领导广大群众实现农村中斗争的口号，决不可“取巧”、“怕红”无故的秘密起来。今年宜昌北乡收缴民团枪枝，事实上是由同志领导群众去干的，但又恐怕失败不敢公开，结果使群众莫明其妙，不知是土匪干的抑或是共产党干的，更不知道这样的干与群众有什么关系。因此宜昌农村中的游击战争，事实上已发动了，但是群众的组织没有扩大，同志中反增加不少的恐怖心理。

14.鄂西游击队在事实上、名义上都是受党的指挥，因为没有几县联合的政权机关，只好用特委的名义来指挥。现在，应当建立几县联合的政权机关来指挥游击战争，必须如此，才能打破农民的地方主义。

15.游击队官长的生活是平等，军需处的帐目是公开的，士兵委员会得推出工表审查军需处的帐目。士兵的伙食由士兵推出代表负责，特务长只负领款发款之责。

五、土地革命与政权

鄂西对于土地革命，到现在还没有切实做到，并不是环境不许可，而是主观上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在赤色区域内，过去完全是党代替群众组织，所谓“党权高于一切”，国共合作时代遗留下的思想很普遍。今年以来，党虽然逐渐纠正这种思想，但是做群众工作的同志，事事依赖党，没有建立他的独立工作，农民协会不过是政权机关的形式，表面上是由农协来解决，实际上还是由党来决定交送农协去执行，甚至群众大会多是由党来包办。因此土地问题从没有经过群众代表会议详细的讨论，只是在党内讨论，所以没有具体的办法。有些同志以为土地革命就是“耕者有其田”，于是认为赤色区域土地革命已经实现了，因为赤色区域内实行抗租已经办到了。在地主方面也只是想有一天把共产党肃清了，一切都不成问题，从没有与农民争土地的事实发生。因此土地问题在鄂西一般同志的心目中，好象不成问题，其实是非常大的危机。群众方面虽得到抗租的实利，没有经过农民协会没收及发给土地使用证的手续，充其量不过说这是侥天之幸，叨共产党的恩惠而已。

六、赤色区域的经济政策

事实告诉我们，海陆丰苏维埃区域食盐堆积如山，萍浏苏维埃区域又没有盐吃，由这些地方就可以知道敌人对于我们，除以军队包围外，并用经济封锁政策。鄂西初发动游击战争的时候，远近商家都纷纷迁移到大城市去了，当时我们就感觉到若长此下去，敌人用经济来封锁我们，商品的方面固然不容易断绝，如像萍浏那样没有盐吃（因为鄂西赤色区域位于长江及囊河之间，而小河道很多，四通八达交通不易断绝），但是假使商人都裹足不前，农村出产如何能销运出来，那末江、石、监、沔的棉花，将要比海陆丰的食盐更高，这样农民将不拥护甚至反对苏维埃。的确在那时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又不能因为这个问题，便停止我们的游击战争，所谓“骑虎不能下背”，只好往前干，或许干下去有出路亦未可知。但是不久由实际经验中也就发现了解决的途径，自然这与整个的策略有关系。今年发动游击战争，一开始便下很大的决心纠正过去盲动主义的错误，一般小商人见我们的态度变了，才敢与我们接近。记得有一次，汪家桥的商人见我们既不筹饷又不没收他的钱，反而不安的举出代表来会我，愿乐捐五百元以作军饷，并说出很多为难的话，恐怕我嫌少了，但结果还是被我们拒绝了，并很诚恳的向他们解释，共产党只没收地主土地交给农民，只没收中外大资本家的财产，对于小商人只要不反动，不惟不摧残而且决对的保护，又举出苏俄现在对于小商人也是保护，以作证例。小商人经过这次谈话之后，表示非常满意，对我们的认识自然与以前不同了，而且替我们宣传各处有关系的商人。须知他们的宣传比我们自己去宣传有效得多，于是附近各地的商人都不怕我们，不仅政治影响扩大，而且农村的经济不易被敌人封锁。此外我们又对往来的货船，只要有人保证他不是反动派，便准通过，因此农村经济得以流通。但是，以前小商人对农民过分的剥削，如“买×货”“高利贷”等办法，是绝对禁止。到现在我们仔细思率[索]，过去各地苏维埃之遭经济封锁，或许不是敌人故意封锁，而是我们受农民意识的反映，过分的摧残由城市来的小商人，这样自然使商人裹足不前，农村经济不能活动。正所谓“作茧自缚”的政策。

七、农村工作与城市工作联系的实际要求与运用盲动主义的时代。因为城市中没有盲动的基础，一切忠勇的同志都到农村中去做杀人放火的工作，无形中不要城市工作，鄂西除了宜昌、沙市之外，其他城市几乎完全没有工作，去年六次大会以后，中央纠正过去的错误，加紧城市工作，但在盲动利害的地方党部，城市工作始终没有建立起来。没有城市工作，就是农村工作怎样好，在工作上〈也〉要受很大的损失。比如石首攻下县城之后，明知有许多土劣及反动派在城里，但是因为城市中没有组织，又因时间的关系不能护[挨]户搜查，结果只杀了几个贪官污吏，本地的土劣一个也没有捉着。又如石首县城警备队之哗变，我们不能领导，这些事实真使我们举不胜举。但是现在又有一部份的同志，无意中表现放弃农村中的工作，比如宜昌北乡虽有很好的基础，而党不去好好的领导他们的斗争，结果造成极庸俗的机会主义的错误（不用名文去收缴民团枪枝，使群众莫名其妙）。总之，城市工作与农村工作要能互相呼应，假如宜昌县农村工作有了进展，必然可以帮助宜昌的城市工作；又如石首、监利的城市工作有相当的基础，石、监的农民运动必更进步。因为指导机关不善于运用，虽有很好的原则亦不能实现，结果城市与农村的工作不能得到配合的发展。

八、农村党的秘密工作

农村党不是完全没有秘密工作，在非赤色区域假使没有秘密工作，便要影响组织，不过农村的社会非常简单，不容易做秘密工作，他们往来的人，彼此都知道，外面去一个人声音不合，便很引人注意，常时因一个同志的关系，影响到一村或一姓的群众，这是农民喜作过甚之辞的原故。至于赤色区域比较公开，但也只限于负责人，至于说党员群众，连我们自己也不容易分出谁是党员谁是会员。清乡军捉去的农民大部不是党员，但他们总是把作共产党员杀了。要使农村党的秘密工作建立起来，唯一方法〈是〉使群众组织公开，同时绝对纠正过去以党代替群众的错误，至文件的保存及开会的机会，则农村党比城市党要便利多了。

九、农村中的妇运及青运

从前农村工作对于妇运及青运非常忽视，许多地方已成遍地开花的形势，可是农妇没有组织。团的工作，也只有光杆的团员而没有团的群众，如少年队、童子团的组织，这是农村党极大的损失。今年游击战争发动，鄂西才开始加紧妇运及青运的工作，时间虽然不久，而成绩很有可观。统计加入农协的妇女，江陵有一千余人，监利，石首各五六百人。加入党的，三县合计虽只有二十余人，但前途的发展未可限量。童子团及少年先锋队，各县赤色区域均有组织。

在非赤色区域，据我的经验，妇运更为重要、假使农村中的妇运有成绩，虽在白色严重压迫之下，亦可以保存组织。过去在农村中工作，吃饭、睡觉所以发生问题，就是由〈于〉农妇没有参加革命，他们不但不能掩护我们， 而且足以妨碍工作。

十、结论

鄂西农村工作是由盲动而坍台，去年秋收斗争，所以没有什么工作表现。六次大会以后才得着正确的指示，各县组织逐渐恢复，今年因军阀混战，江、石、监、沔发动了游击战争，松、枝、宜发动了饥民斗争，群众组织有突飞的发展。但是整个的鄂西说来，还是没有平衡的发展，尤其城市工作落后，得不到无产阶级的领导，是最大的危机。今后应根据中央的指示及过去工作的经验，以谋普遍的发展，树立党的基础，促进革命高潮很快的到来。

巡视员  周易穷②

注释

①原件缺第二页，故缺序码二、三。

②即周逸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