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红二方面军/回望硝烟/转战荆江两岸--------李文清

转战荆江两岸--------李文清

湖北省松滋县街河子,地近湘鄂两省边界,是个偏僻的乡镇。这里有一家姓李的,兄弟三个,人称五老爷、六老爷、七老爷,手头有几十条枪,有个儿子李学臣当团总,独霸一方,这一带刮风下雨,都得由姓李的点头。我家是佃农,种他家七亩地。1928年天旱,只收了四成粮,交不起租子,只好以工抵债,连母亲和妻子也要去李府抱孙少爷。我心里气不过,一天夜里提了根梭镖,想去杀这家。半路上遇到叔叔。他一把揪住我喝道:“做什么?”我不答。他看出我的神情不对,更不放手,狠狠骂了一顿,把我送回了家。

1930年5月间的一个下午,我正在田里于活,忽然看见老财一家子慌慌张张向松滋县城的大路上跑,手里夹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我连忙回村子去,一打听,有人告诉我说:“贺家常娃的队伍来了!”我还是弄不明白,我说:“往常要来队伍,李家人更神气,忙着备酒饭,派粮草。这趟怎么溜了?”村里人说:“这队伍和从前来的,一百个不同。这队伍专门跟土豪劣绅作对,打富济贫!”我听了,把锄头一丢,在村口大树下一坐,眼巴巴望着山路,单等队伍来。

天刚黑,就看见一队人过河,向街河子走来,我连忙迎上去。仔细一看,队伍穿的衣服五颜六色,什么式样都有,背的枪也不整齐,有的筒子粗,有的筒子细,有长有短,还有的只有大刀和梭镖。可是,一个个精神抖擞,走路象一阵风,只听到草鞋  嚓嚓响。我走进队伍里,拉拉一个军人的衣服问:“班长,你们是  贺家常娃的队伍吗?”

“什么贺家常娃?贺军长!”他纠正我道。

“贺军长就贺军长。”我连忙说,“我来参加要不要?”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我,前面几个人也直回头望我笑。

到村上歇下不久,那个“班长”就来对我说:“跟连长说了,答  应你参军。”我高兴得跳起身嚷道:“这下可好了,当上贺军长的兵  啦!”“班长”郑重地告诉我:“记住,我们是红四军第十一团,穷人的队伍。知道吗?”

我点点头:“知道,要不还参加?走,我带你们去打土豪!”

半夜,枪声忽然响了,听说是团防队来打我们。我们就从后山坳走了。我背着把新发的大刀,紧跟着部队走,竞没有来得及回家去说一声。

第二天早晨,队伍在西斋集合。班里的老战士捅捅我说:“快看,贺军长来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汉子,大约三十多岁,快步如飞地朝队伍中间的空地走去。他穿着一件布长袍,头上缠着很大的青布盘,手拿长长的旱烟杆,赤脚穿草鞋,上唇有一抹浓黑的短胡髭,有点俏皮地朝大家微笑着。一看,就觉得这人威武、机灵、爽利,跟着他闹革命,一定有办法。贺军长讲话,我站得远,听不清,只听到一句口号:“打到松(滋)枝(江)宜(都)三县去,打土豪,分田地!”

以后,我们就在松滋、公安、枝江、宜都等县,来往游击,开辟工作,搞了很久。一天,我听到连上的人说,党中央来了人,叫我们红四军改称红二军,并且渡江去和洪湖的红六军会师,成立二军团,还要扩大红军三十万,发展苏区,进攻长沙、武汉,迎接全国红军大会合。大家听了,都兴奋得很。

不久,我们就从公安县北的陡湖堤渡荆江,到江陵的郝穴。听说红六军就在附近,但我们都没有见到。两军的领导干部开了会,成立了二军团,贺军长担任军团的总指挥。

会师以后,兵分两路,去扩大苏区,红_二军就去攻打汉水北岸的岳口。我们在汉水上搭了座浮桥,夜间偷渡过江。镇上有保安队几百人,我们冲过去,放一阵枪,就把敌人吓跑了。

在岳口住了两三天,打土豪,分浮财,发动群众,搞得热火朝天。谁知当地的土豪劣绅买通了大刀会,来扰乱我们。这天下午,正在开群众大会,忽然喊声四起,夹杂着纷乱的枪声。我拿起毛瑟枪跑到外边一看,只见满街抛满了桌椅板凳,原来敌人胁迫和利用了一些游民向我们进攻。这时镇外的敌人发狂似地吼叫着,扬着刀矛向我们住的地方猛扑,因为街上住的多是机关,加上大刀会多是被欺骗和利用的农民,不便用猛烈的火力杀伤,所以让他们一直冲到军部的门口。正在这危急时刻,我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十一团冲上去,其余的撤过江去!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贺总指挥站在街当中,镇定地指挥部队。本来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有些慌乱,经总指挥一喊,立刻恢复了秩序。我们一组织抵抗,大刀会没有枪,便寸步难进。第二天天快亮时,我们十一团任务已经完成,最后撤过了浮桥。

后来,我们又打过陀双铺、毛家口。红六军在监利以南活动,然后会师进攻沙市,打了一昼夜,没有打下,撤到周老嘴一带。又兵分两路,攻打长江南岸的津市和澧县。津市被我们打下了,但澧县却连攻几次未克,敌人大兵逼近,只好撤退。

我们从澧县撤出后,便由石首向北行军,经弥陀寺又拐向西。连日连夜行军,吃饭也没有时间,大家又累又饿。这时正是秋末冬初季节,萝卜已经起田了,我们沿路就向老乡们买萝卜吃。这里的萝卜真大,尽管饿得厉害,一个人吃一个,无论如何也吃不下。

一天夜晚,我们到达公安以西的杨林市休息。第二天早晨,就听说敌湖北省保安师来袭击我们,正从北面向杨林市逼近。我们二军的几个团立刻出发,急行军五里多路,抢占了北面的山头,等待敌人到来,而把苟司令的部队留在杨林市。他们原是一支土著武装,贺总指挥刚刚收编过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加以改造,因而战斗时只好把他们留在后方。

大概八点钟光景,敌人果然来了,一来就朝山上猛扑。我们打津市后没有得到补充,弹药不多,都是等敌人冲近了掷手榴弹。第一次冲锋被打退以后,敌人又组织第二次进攻。可是,这次真奇怪,他们冲到半路上,忽然停住了,慢慢向后收缩,好象忽然改变了主意。我们都站在石头后面望着敌人,猜不透是怎么回事,难道敌人第一次碰了鼻子就吓破了胆吗?停了好一会,退下去的敌人又慢慢向前运动,鼓噪一阵,打一阵枪,好象在和我们磨时间。大家正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身后“砰砰砰”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我们回头一看,从杨林市方向冲来了一大群人,却朝山顶上打枪。敌人怎么绕到我们后边去了?我们正在诧异,上面传下命令说:“苟司令反水了,两面警戒!”

正面敌人一听到我们后方的枪声,好象接到信号一样,立刻发起了凶猛的冲锋。看来他们已经取得了联系。我们陷于腹背受敌的极端木利的形势中,只好两面应付。从上午十时直打到下午三点多,弹药快光了,伤亡了不少同志。最后,上面传下命令:

“向纸厂河方向转移!”

我们刚撤离山头,正面的敌人就冲了上来,从背后压迫我们。我们不敢恋战,拚命朝纸厂河方向冲,把反水的队伍冲乱了。他们马上向后收缩,一过街南的河,便一把火把桥烧了。我们冲到桥跟前,只见烟火冲天,已经无法扑灭。从背后和河对岸一齐射来密集的子弹,小炮弹在我们中间不断地爆炸,许多同志在这里倒下了,没有受伤的同志也有点蒙头转向,不知如何是好。敌保安师却越逼越近,真到了千钧一发的关头。这时,忽然“扑通”一声,一个人跳下河去,举着手里的驳壳枪喊道:“同志们,不要惊慌,扑过河去,消灭敌人!”这声音是那么坚定、从容不迫。我一看,原来是贺总指挥。大家立刻跟着跳下河,涉水过去。河面并不十分宽,反水的队伍起初还打枪,后来见阻挡不住,便动摇了,慌忙向后撤。我们一登上岸,就向他们猛扑,打死了一部分敌人,其余的狼狈逃走了。我们也趁机向西南转移,

下午七点钟,到达距纸厂河四十里的学厂河镇,当夜便在这里宿营。

这一仗,我们伤亡了不少同志,而且后方也遭到土匪队伍的残酷的破坏,损失很大。以后,听说段德昌同志带着被敌人冲散的一部分部队和伤病员,重新回到了洪湖根据地。红二军团主力,则跟着贺总指挥又转移到鹤峰一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