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0年7月,湘鄂边地区的红四军与鄂西地区的红六率实现了渴望已久的会师,并组成了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军团。湘鄂西地区的红军集中行动统一指挥,使红军由游击战过渡到游击运动战,能更大量地歼灭敌人,这对红二军团的进步是一次飞跃,对于巩固和发展苏区有着重大意义,对敌人是个重大的威胁,对革命造成良好的新形势,在湘鄂西苏区的历史上,写下了光辉的一页。但是,这次会师来之不易,经历了曲折的历程和艰苦的斗争才得以实现。
1928年3月中旬,周逸群、贺龙同志率领工农革命军第四十九路军进攻监利县城未克,部队转移到石首的焦山河.湘鄂西前委和石首中心县季举行了联席会议,确定沔阳的游击队回洪湖,由石首中心县委和鄂中特委领导继续坚持斗争,周逸群、贺龙同志率领贺锦斋等十余人转往湘西北!发展游击战争。在这次会议上,还约定于1930年在公安会师。贺龙、周逸群等同志来到湘西北的桑植县,建立革命武装,经过几次曲折,红军发展到一千五百余人,组成工农革命军第四军。鄂西地区的游击队经过艰苦的斗争,迅速发展到约五千人,成立了红军第六军。
1930年,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之间即将爆发新的军阀战争。年初,敌各军主力部队相继开往前线。当时,敌人驻鄂西的正规军只有独立第十四旅彭启彪部及鄂西“讨逆军”一部,再就是苏区内外的豪绅武装,石首约百人,华容、监利、江陵均约千人。这样一种态势,对我军会合后的行动无疑是十分有利的。因此,利用这一极其有利的形势,实现四、六两军的会师,发展革命形势,就成了当时湘鄂西地区的一项刻不容缓的大事。会师后,力量大了,就可以打击和歼灭更多的敌人。同时,对红军的发展及苏区的扩大,对苏区人民的鼓舞,都有极大的好处。
1930年2月,鄂西特委副书记万涛同志来到鹤峰,向湘鄂边前委传达了中央及鄂西特委关于红四军东下与鄂西红军(红六军)会师的指示。湘鄂边前委立即进行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将红四军主力进行重新编组;抽调部分骨干组成红军独立团,会同各地游击队,坚持湘鄂边苏区的游击战争;组成以汪毅同志为书记的鹤峰中心县委,负责湘鄂边苏区的领导工作。这些工作布置妥善之后,湘鄂边前委由贺龙同志率领红四军东下,预期在松滋、公安一带同红六军会合。红四军积极行动,先后数次东下寻找红六军,均受敌阻挡。经过四个多月,战斗许多次,消灭了许多敌人,并占领了五峰县城。在第三次到达申津渡西斋一带时,打听到了红六军的消息,准备胜利会合。
在鄂西,特委计划洪湖地区的红六军首先扫清监利、江陵、石首一带的白点,向公安、松滋一带发展,并同红四军会师。但在此时,一方面党的中央领导机关已被第二次“左”倾路线控制,他们在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军阀混战,革命力量向前发展的有利形势的刺激下,错误地认为全国革命高潮已经到来,企图以红军的进攻配合工人暴动夺取大城市,以争取所谓一省数省的首先胜利。湖北省委在这种“左”倾冒险主义思想指导下,要求红六军与鄂豫皖红军会师武汉,以争取革命首先在湖北胜利;另一方面,红六军的主要负责人“只想打到武汉过夜”,“与红四军会师他都不坚决执行”,并说:“二军我们可以不管他,叫他去干……干出来后还受六军影响,以后他(二军)自然要找出路,借此来转变贺龙。”因此,红六军没有按鄂西特委的计划行事,而是根据湖北省委的指示实施东进,配合鄂豫皖红军进攻武汉。5月,六军攻克了沔阳城以及仙桃镇、汉川的系马口(相传三国时期,关云长在此系马而得名)及汉川城等地,前锋到达汉阳的蔡甸,威震武汉。但因武汉之敌防守甚严,我军兵力太小,又没有得到工人暴动和敌军哗变的配合,才不得不放弃夺取武汉的冒险企图。红六军的这次行动,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还贻误了一段向西发展,迎接红四军的极为宝贵的时间。在这种情况下,鄂西特委指示红军回师,坚决执行迎接红四军的计划。
6月间,红六军在监利县的朱河,但没有向部队作与红四军会师的政治动员,只说向江南行动,于是由尺八口渡江,首先到石首。
从朱河到石首,要横渡长江天险,无疑又增加了这次行动的难度。当时,天不作美,我们渡江时已是黑夜,并且遇上了大雷雨,部队是摸黑冒大雨渡江的。当时,雷声隆隆,雨声哗哗,大小木船满载红军指战员艰难地行驶在江面上。老天也似乎更加和我们捣乱,船越近江心,雨也越下越大,风也刮起来了。在宽阔的江面上,木船被风吹浪打,左摇右摆,一个大浪打来,浪头随着风势就掀到了船舱里。闪电不时用它那耀眼的蓝光划破漆黑的夜空,照在江面上,我们看到米汤色的江水汹涌地向东奔流。不知多少大小木船在争游,这些木船顺江水流势斜行向对岸疾驶。闪电也照出了我们木船上的人影,有的坐在拱棚舱内,有的坐在舱外。坐在拱棚舱外面的同志,有的戴着斗笠,有的打着伞,半开着象灯罩似的罩在肩头上。船夫们头上没有斗笠,也不能打伞,被大雨淋得落汤鸡似的。雨水从他们的头上淌下来,在他们的脸上流淌。他们除了不时用手擦去挂在眼睫毛上阻碍视线的雨
珠之外,全神贯注地掌稳着舵,保持船的航向。他们的家乡已经是苏区,为了感激红军的恩情,为了苏区的安全,他们不顾个人的安危,冒着黑夜行船的危险,送红军渡江。对此,我们当时都十分感动。闪电过后,一切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罩住了,四周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滔舀的江水声、雨声以及波涛拍打木船的声音。这样的天气,对我们这些湖乡地区既熟悉水性,又善于乘船的人来说,是见惯了的,都感到无所谓。但是,那些没有见过大风大浪的同志就有些紧张。船往左倾,他们生怕翻船,就把身体往右歪;船往右倾,他们又往左歪。这时,有经验的老船工和湖乡的战士们就反复叮嘱:“坐稳了,船动人不动,不然就有危险!”
尽管如此险恶,但是为了尽快渡江,大家全然不顾,只想快点渡到南岸去。部队的牲口有的乘大船过江,有的把马拴在船尾漂浮跟着过江。经过船民同狂浪激流奋勇搏斗,终于胜利地渡过了长江,到达石首的塔市驿附近。
过江以后就有山了。我们这些来自江汉平原的指战员们,看到大山格外新奇。山上长满禾苗的梯田,象叠罗汉似的。在南方,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高,层层叠叠直到山顶。田里庄稼长势喜人,水渠依山就势,灌溉着层层梯田。山上,一丛丛竹林,茂密且又挺拔、青翠,山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山上遍地是树,郁郁葱葱,把一座座山岭装扮得分外妖娆。路边石子很多,人们拣着圆圆的小石子,觉得挺好玩。对于我们这些从未到过山区的人来说,开始都很感兴趣,但走的时间长了,就觉得不如平原走路轻快。这些地方都是苏区,人民安居乐业,生活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因此他们看到我们来了,更加喜气洋洋,都热情地欢迎我们,并把最好的东西拿来给红军战士们吃。当时那种军民鱼水之情,虽已过去几十年了,但至今却仍然历历在目。
我们红六军来到了湖南华容县桃花山的墨山镇附近。此时,敌何键的两个团阻挡我们的前进。我们在这里同何键的部队打了一仗,并把他们打垮了,随后部队开进墨山铺附近休息。这天下午,增援的敌人又反击过来,我们就撤出墨山铺,到桃花山下休息了几天。
打墨山铺时,我们在山上看到了位于墨山铺南侧的洞庭湖。我小的时候,听说过有关洞庭湖的美丽传说,但它是个什么模样 却从未见过,而今不仅看到了,还来到它的“身”旁作战,使我的心里装满了无法形容的喜悦。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首先是湖边的一片宽阔的肥沃土地,地里长满了各种庄稼,也有数不清的农舍。湖边停泊着很多小船,有的船上还冒着炊烟,我想这大概就是渔民的家了。再向前看,就是洞庭湖水了,湖水浩渺,点缀着大大小小的帆船和轮船。洞庭湖岸边是我们的游击区,游击队在这样 美丽的地方活动,我真是羡慕极了。
我们占领湖南南县前,曾在梅田湖打了一仗。记得我们当天后半晌出发,晚上打梅田湖时,因部队新组建不久,游击习气很浓有的同志因天热不愿走路,正巧有一条河经过梅田湖流往南县,他们不经商量就自作主张坐船走了。我们从河堤上步行。木船顺水面下,比步行快多了,但他们一到梅田湖就被敌人抓住了。这时,敌人才知道红军要来,都十分恐惧,纷纷准备逃跑。晚上我们来到梅田湖,很快打败了准备逃跑的敌人,俘虏很多。被敌人抓住的同志也回来了。这是游击习气的苦果,也是一次深刻的教训。紧接着,我们追击逃跑之敌,直至南县并占领了南县城。在这里,我们第一次吃到了腊肉。南县的腊肉很香,吃到它,别提心中有多么高兴!
6月下旬红六军从南县出发,于7月1日占领了湖北的公安县城(南坪)。城中的敌人,同我们一接触就逃跑。我们就紧跟在后面追,虽消灭了大部分,但还是跑了一些,敌人的县长也跑了。有个部队在完成追击任务返回公安城时,一位战士在大街上边走边喊:“捉到蒋介石了!捉到蒋介石了!”听到他的喊声,很多人感到迷惑:“怎么捉到蒋介石了?”便急急忙忙跑出去,想看个究竟。但当我们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时,看到的是那个战士拿着一张蒋介石的大画像在那里嚷。原来是这个战士在拿蒋介石的画像开玩笑。
我们红六军打下公安城后,就驻在城里听候红四军的消息。同时,我们军部特务大队在公安的县衙门里进行整编,将大队撤销改为工兵营。一部分手枪集中起来编为几十个人的特务队,主要任务是保卫军部和搞点侦察工作。这时我调到军特务队当传令兵(通信员)。正当我们进行休整的时候,得知贺军长及红四军到了公安申津渡、松滋的西斋一带。7月3日,红四军也知道了我们占领了公安城的消息。此时,两军相距已不很远了,会师之时指日可待。
7月4日,贺军长骑着马来到公安城。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人,也都骑着马。他们高高兴兴地来到红六军军部。两军首长会面,完成了两军会师的任务。7月7日,两军前委召开联席会议,组成两军前委。但当时我没有弄清哪一位是贺军长,也没有看到四军的部队,也没听到我们六军的部队和四军的部队会合的其它消息。
四、六两军会师之后,便立即着手准备渡江。大约是在7月上旬末,六军从公安出发打下江陵的弥陀寺,将这里的敌人全部消灭。之后,部队又继续东行,抵达公安的陡湖堤。这是长江南岸边上的一个小镇子,部队在陡湖堤休息了一天,于当天后半晌由陡湖堤出发,再次渡江,到江陵的马家寨。当我们听到又要渡江时,人人都很振奋。因为第一次渡江是在夜间,且雷雨大作,不能目睹长江的雄姿。而今天,我们可以一览长江的风采,心中高兴极了。当时正值雨季,长江江水滚滚,浩浩荡荡。江两岸旌旗招展。江面上,许多来往的大小船只频繁行驶。我们当面看不到轮船,我们军部和特务队乘坐的都是木帆船,每只船也是数十人,船上扯起了大篷,又是顺水而行,航行得很快。江面上,时有帆船同我们擦舷而过。同志们在船上有说有笑,脸上都泛起了兴奋的激情。和第一次渡江相比,真是别有一番情趣。船队将要到马家寨时,已是夕阳西下,暮色渐起,江面上凉风习习,徐徐吹来,爽快舒适,人们感觉不到此时正是酷热的盛夏。船队靠岸
后,天色已黑下来,军部就在马家寨宿营。
第二天,红四军也过江到马家寨来。他们在过江时遇到了敌人顺水而下的兵舰,敌人从舰艇上看到红军正在过江,就开枪开 炮。先过来的就靠近江边选挥有利地形,不断向敌舰射击。我们在马家寨的宿营地也听到枪声和炮声。敌人见势不妙,不敢恋战,迅速逃走。这天傍晚之前,我们六军沿江堤从马家寨向郝穴开进时,还能看到红四军的同志们趴在江堤上向敌人射击时留下的痕迹。到郝穴以后,两军首长决定攻监利城。
两军由普济观出发向监利县城方向发展。7月13日,红四军攻打堤头。这个镇子只有二百多敌人,红四军的同志们一下猛扑上去,就把堤头的敌人全部消灭了。红六军攻打监利城。此时正是伏天,阳光象火一样射在头上,战士们在高温下行军,一个个汗流不止,有的衣服都湿透了,衣服干后留下一道道白印。有的同志渴了,就喝几口水渠或稻田里的水。路也被烤热了,没有草鞋的同志打赤脚走在烫脚的路上,只好把脚指弯曲着走,避免脚掌着地烫得痛。但是,为了消灭敌人,他们不把这些困难放在眼里,仍然毫不停留地向前行进。我们尚未接近监利,监利城的敌人就出城迎击了。我们与敌人的援兵一敌新五师师长公秉藩率领的两个团展开激战。该敌另一个团及鸡鸣铺的保安团全部出击,攻我侧背。我军看形势不利,便撤出战斗。一部分人通过莲台灌时,河上的桥突然坍塌,有些同志落水,不会水的同志被水淹死了。我军攻取监利的任务不能实现,四、六两军便主动撤回了江陵的普济观、新观寺及其附近地区。
在江陵普济观,两军前委召开了联席会议,根据中央指示,正式成立红二军团,同时组成了以周逸群同志为书记的党的红二军团前敌委员会。红二军团由贺龙同志任总指挥,周逸群同志任政治委员,孙德清同志任参谋长,柳克明同志任政治部主任;红四军的番号改为红二军,贺龙同志兼军长,部队编成第四师和一个警卫团。红六军旷继勋同志仍为军长,由原来的两个纵队编为第十六、十七两个师。十六师师长是王一鸣,政委为王鹤;十七师师长是段德昌,政委为许光达。在部队整编时,还新组成团部,原来的大队、中队、分队分别改为营、连、排,以排为单位建立了伙食单位,自己做饭吃。原来我们是住在谁家就吃在谁家,每顿饭二十个铜板。在群众家吃饭,开饭时间很不一致,部队出发时有的吃了饭,有的没有吃,部队统一行动很困难。在部队,师、团都健全了政治机关,连队都有了指导员,这样使红二 军团向正规化迈进了一步,战斗力也有了提高,这是一件大喜事。
部队整编时,由于政治动员工作做得比较差,部队不了解整编的重大意义,另一方面又从组织上将大家已经习惯了的纵队、大队、中队、小队的编制改为师、团、营、连、排。一部分人便产生“这不是同白军的编制一样了”的看法,有的同志甚至不想干 了,提出请假回家,可见当时战士们的思想状态。那时由于请假制度不严,也很容易,一时走了不少人,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离开部队过了大约二十来天以后,听说部队只是从组织形式上改变了番号,其它各方面不但同过去一样,而且还更好了。于是,我又归了队,到十七师政治部当宣传员
部队在普济观地区编队时,我们的驻地离张经河很近,湖乡草地,蚊子特别多,个儿也大。我们早听说过一首民谣:“江陵张经河,蚊子大似鹅,打它三桨桩,还要飞过河,咬死老太婆。”我们在这里过夜,没有蚊帐,为了防止蚊子叮咬,就把黄蒿采集在一起,同干草堆成堆,用火点着冒烟,人就睡在烟的下风。蚊子也就不敢近身了。但是,当我们睡不着的时候,还能清晰地听到哨兵拍打蚊子的声音。虽然蚊子这么多,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实际上也并不象人们传说的那么厉害。当时部队处境虽很困难,但苏区群众却很热情,用鱼、肉、鸡蛋来招待我们,每顿饭各种菜七八个,把我们当成客人看待,各家似乎有比赛的心里,生怕自家饭菜比别人差,过意不去。这充分反映了当地群众对红军的爱护,同时也给了我们很大鼓舞。
红二军团成立后,中央巡视员坚持中央的指示,硬要去打荆州、沙市,但没成功。之后,根据军团前季的决定,连续打了很多胜仗,消灭了大量敌人,在短短的两三个月之内,就占领了湖北的沔阳县城、仙桃镇、岳口、监利、公安县城,湖南的华容、南县及津市、澧州。红军本身扩大得很快,由一万多人扩大了二倍多,达到三万多人,苏区也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