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贺龙、任弼时为首的军委分会领导的红二、六军团长征,其可歌可泣的事迹是几天几夜说不完的,它留在人们脑海中的烙印是永远难以忘怀的……
一脚滚下玉龙山
红二军团渡过金沙江后,休息一夜就过玉龙雪山。
此山海拔五千五百多米,山高坡陡,空气稀薄,山上积雪很厚,路上结了冰,前进中不断有人倒下去,再也起不来了。当时大家对过雪山缺少精神准备和物资准备,没想到一过金沙江就面临雪山、草地,又是藏民地区这样特殊的困难情况。原先我们还想着象以往那样在这里扩红和收集资财呢,殊不知象到了另一个世界一样。行军中,光我们四师十二团六连就在这座雪山倒下去二十几个同志!上到玉龙雪山山顶后,我高兴地大喊一声:“再见了,玉龙王!”眼一黑,头一昏,就失去了知觉。
待我清醒过来,已坐在半山一块石头上。我问一班长常家银:“我怎么坐在这里?”常家银说:“你刚下山时就倒下去了,黄新廷团长去拉你,也倒了下去,不觉中踢了你一脚,你就从山坡上滚下来,滚到这里。要不是团长这一脚,你倒在山坡上就与我们永别了。”听了一班长的介绍,我又惊又喜地说:“没有团长踢我一脚,我就永远睡在玉龙山上了。团长这一脚救了我的命啊!”
向中甸进军
过了玉龙雪山后,我们在一个村子里宿营,团部通信员向我们连长傅在先通知说,我们团朱辉照政委找我(我这时在六连当排长)。
我到团部向团长、政委敬了一个礼。朱辉照政委对我说:“我和团长研究决定,调你到团部当交际员,搞‘外交’。”我有点不解地说:“我不会做什么外交工作,只会打枪,还是在连队好。”团长批评我说:“不要讲价钱,组织决定做什么工作,就无条件服从。当交际员主要是做群众工作,行军打前站,交涉住房,有时打后站,收容伤病员。这里地理民情特殊,因为你当过侦察员,才调你做这个工作。”经政委这么一解释,我满口痛快地答应说:“坚决服从,马上到团部工作!”
我到团部后,工作主要听从参谋指挥。那天黄新廷团长带领二营走在前面,向中甸县进军。行军路过一座长着树林的高山时,遭到当地受国民党控制的藏族农奴主反动武装三百多人的伏击。团长、政委指挥二、三营展开战斗,兵分几路反击敌人,战斗进行不到一小时就把敌人打垮了。由于敌人利用有利地形,顽固抵抗,我团伤亡三十多人。在战斗中朱辉照政委腿部负了伤,于是我背着政委到师部医院治疗。为通过藏区,我们还做了许多工作。
从中甸到甘孜
我们红二军团由中甸出发,经过得荣、巴塘、白玉到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师。这一个多月的行军,不是经过雪山,就是经过森林,有时还遭到反动民团阻击,部队的伤病员一天天多起来。
开始我们收容队在部队后卫行动,一天只收十几个伤病员,快到甘孜时,收容伤病员已有五百多人。因此,有的战友说笑话:“王交际员,你这个排长,一个多月就升成‘团长’了,你带的伤病员比团长带的兵不少啊!”
为了确保伤病员的安全,不致遭受反动民团杀害,团首长还派九连同我一起在后面行军。据医生说,有些病员发病主要是冻、饿、体质太弱和空气稀薄的缘故。有的战友病了几天,一倒下去就起不来了。我们收容队每天都要掩埋十几个战友。有时在大森林过夜,成班的人倒毙而死。在这一段艰苦的行军中,打仗不多,但病死的战友不少。师团营领导同志的马都给病员骑了。九连全连战友,每人扶着一个病号行军,这种无产阶级团结友爱的精神,我是永远忘不了的。师政委冼恒汉还在会上表扬了我们收容队是救死扶伤的模范。
一张牛皮
1936年6月下旬,红二、六军团在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两军洋溢着战友情谊,四方面军战友送给我们许多毛衣、毛袜、毛手套和雨具、口粮,这对我们过草地起了重要作用。在甘孜休整了几天,我们就向草地进军。
这时我又回到六连任一排长,连长傅在先,指导员杨国才,二排长庞大个(名字记不清了)和全连战友,热烈欢迎我归队。特别是一班长常家银,一见面就抱住我高兴地流着泪说:“我们抢渡金沙江一同落水未死的老排长又回来了,我们过草地又增加了力量!我们共同奋斗,坚决过好北上的最后一关——草地!”我说:“我们团结一致,一定能胜利闯过草地最后这一关,与党中央、毛主席领导的红一方面军胜利会师,北上抗日!”
过草地第一阶段,由甘孜到阿坝,由于高寒、风雪、空气稀薄、口粮不足等困难,又夺去了一批战友的生命。我连由两个排六个班加连部八十多人,减到只有四十多人,已去了一半!但是同志们斗志很高。“闯过草地,就是胜利!胜利一定属于我们!”这是指导员带我们常喊的同困难搏斗的口号。第二阶段过草地,由阿坝经包座到腊子口。在阿坝出发时,师政委冼恒汉在路边草地上,作动员报告说:过草地路程不远,十天半月就过去了,但是气候恶劣,口粮极缺,每人每天只有二三两炒面,只有挖野菜和青稞面煮在一起充饥。冼政委讲到这里问:“同志们,战友们,怕不怕这些困难!”同志们都热烈鼓掌,高呼口号,表示了战胜一切困难的战斗决心。师首长把手一挥:“按命令出发!”我们迈着坚定的脚步出发了。
4月底过金沙江,到7月底到阿坝,部队在雪山草地行军已经三个月了,大家的体力消耗到了极点,双腿软得迈不开步,就象害了大病一样,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这样行军约十多天,又有一些战友倒了下去,我们能走动的同志们咬着牙坚持前进,让后面收容队来掩埋他们的尸体吧!最后几天,口粮已经用完,野菜也被前面的部队挖光,我们只好空着肚子走路了。
就在这绝境之中,我们在宿营地忽然发现路边有一张牛皮,大概是前面部队丢下的,它看起来又臭又脏,但我们真是如获至宝!急忙拿水洗了,用牛粪火烤黄,用刺刀刮去牛毛,割成小块,全连每人分了三块。一块牛皮含在嘴里嚼,嚼来嚼去嚼不烂,但总有那么一点点肉味,珍贵得很哪!这样三块牛皮,我们嚼了三天。渐渐地我们看到了草地的边界腊子口,大家十分兴奋,但是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好象总走不到腊子口似的。在走出草地的最后时刻,我连只有二十几个战友了,那么多的战友都倒在了雪山草地上,特别是我们连屡立战功的庞大个二排长也倒下了。我们连的同志就是这样空着肚子,嚼着牛皮,拄着棍子,许多人背着两三支枪,(那是倒下的战友留下的武器),互相搀扶着前进,终于脱离了这渺无人烟的“绝地”。
出了草地,好象又回到了人世间,回到了人类得以生存的环境。我们部队在甘肃哈达铺一带进行了休整,又扩大了不少新战士,我连由二十五人扩大到一百二十多人,由一个排扩大成三个排、九个班,大家的情绪又活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