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袭祥云,是红二军团第六师十八团(团长是成钧同志、政委是我)在向滇西北进军、抢渡金沙江行动中,于l936年4月18日夜间进行的一次成功的战斗。
红二、六军团经过乌蒙山转战进到贵州的盘县后,总指挥部研究了当时的形势和红军总司令部要红二、六军团渡金沙江大举北进的指示,决定进军滇西北,寻机渡过金沙江。部队进到云南以后,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善,每天打土豪得到的火腿吃不完,行军时带的中午饭就是火腿,这种火腿既好吃又不腻人。战士们吃得好,对恢复体力、提高战斗力有很大的帮助。部队向滇西北急进中,为了加快速度,沿公路行军时是四路纵队齐头并进。沿途的县城能占的就占,占不了的就绕道过去,不与敌人纠缠,以免耽误时间。部队为了避免敌机扰乱,每天都是夜间行军。这时的4月中旬是下弦月相。在行军路上,举目四望,天空中除星星在眨着给人以智慧的眼睛外,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光亮。夜晚显得很宁静,只有战士脚下悉悉索索有力的脚步声,指挥员的“不要掉队,紧紧跟上”的催促声,以及“得、得、得”的马蹄声,谱成了雄壮的进行曲。为了战胜夜行军的困倦,指战员们用种种办法来刺激自己,保持头脑清醒,不致在走路时摔倒。战士们常常边走边睡,稍有不慎,就会跌跤。碰到路边到处生长的仙人掌,它的细刺就会刺进人们的皮肤。仙人掌对于湖南、湖北、四川等地参加红军的战士来说,是个新事物。在滇西,仙人掌特别多,它有点象玫瑰,开的花很好看但却刺人。为了提高战士们夜行军的情绪,政治鼓动工作开展得很活跃。讲故事的,唱歌的,说笑话的,把人们的疲劳驱散,走起路来挟风掣电。
4月18日,我们十八团在祥云以东数十里的地方宿营。上级命令我们一定要在19日拂晓之前占领祥云县城,以保障军团主力顺利通过祥云向宾川、鹤庆、石鼓前进,争取早日渡江。我们接受任务以后,立即作了布置和简短的动员。各营随即进行准备。战士们一个个象满弦待发的箭。根据我们的侦察,祥云县城内没有国民党的正规军,只有八十多人的保安队和临时纠集来的民团。除保安队能打几枪之外,民团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为了迅速取得胜利,我们决定采取奔袭的方法,在敌人神不知鬼不觉中拿下该城。为了达成这一作战目的,在晚霞还没有落幕时,全团就集合出发了。一路上,一个个战士,如同一阵风飘过,又一阵风飘过,向祥云方向急驰。大概在后半夜,我们来到了祥云城南郊。那时月亮还没有露面,向祥云望去,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城墙也如同一道高高的土岗横卧在面前。接近县城后,经侦察发现西门不通,被用什么东西堵死了。我们就布置兵力,分别把北、东、南三个城门包围起来,并要求各营准备好以后迅速攻城。部队开始轻装,因为六甲阻击战我团伤亡较多,部队形成人少枪多。战士们爱枪就象爱自己的生命一样,舍不得把多余的枪丢下,因此许多战士都背了两条枪。这时就把多余的枪支集中放在一处,每人只背本人的武器,然后悄悄地接近各自的目标。各营开始行动了。成钧同志和我在南门附近等待部队的动作。
夜幕有效地掩护了我团的行动。不一会儿,敌人就处在我团的包围之中了。从我们抵近县城直到部队把三个城门包围起来,没有发现守城的敌人有任何一点动静。成钧团长到北门一营去了。在我向东门走去的时候,碰到了二营五连连长,就低声问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他说他们正在东门做攻城的准备。得知这个情况,我心里踏实了一点。又带着警卫员、通信员几个人向南门三营的进攻出发阵地走去。到了三营,看到他们也正在做攻击的准备。城中仍不见动静。这时,我心中有点着急,嫌部队的动作太慢了。
接着我就带着身边的几个人直接去了南门。此时还是没有动静。我们推了推城门,一点也推不动。为了弄清情况,我把耳朵贴在城门上听,听到了城门洞里的敌人吸水烟发出的呼噜呼噜的声响。显然,敌人一点也没有发现我们。我转身低声吩咐警卫员安翁海和通信员他们几个人,快去找根杠子来,把城门撞开。他们几个小鬼很机灵,不一会儿就找来一根丈把长、直径二三十厘米粗的木杠子。我们几个人把它抬起来,我轻轻地喊:“一、二、三!”一齐用力向城门撞去。与此同时,东门的枪声响了。我知道这是二营攻击城门的战斗开始了。于是我们猛地第二次向城门撞去。咔嚓一声,城门被撞掉了一块,撞开一个洞。正巧三营的机枪班上来了。我转身抓过一挺机枪,顺着刚撞开的那个洞口朝城门里面扫了一梭子。守门的敌人一听机枪响,就向城内街上乱跑。为了给敌人制造更大的惊慌,我又向洞口内打了一梭子。果然敌人跑得更快了。这时,我指挥身边的卫生员从撞开的那个洞口钻过去,把城门打开。这个卫生员十五六岁,个头不大,很机敏,也很结实(他的名字我记不清了),就毫不迟疑地往里边钻。第一次没钻进去,我叫他把身上背的米袋子、挎包等统统取下来再钻。他爽利地重新往里钻,结果头钻过去了,身子却钻不进去。我用力推了他一下,他哎哟一声就过去了。他立即打开了城门。这样,我带着身边的几位同志和后面三营跟上来的大约二十多个人就进了城。
刚进城不远就捉到一个俘虏,我要他带我们去县衙门和保安队住的地方,想消灭那里的敌人,找到一些子弹,我们太缺少子弹了。但到了县衙门,那里一个敌人也没有,也没缴到子弹。在县衙门里转了一圈,打算再到保安队驻地去搜搜看。刚走到大门口,就发现屋顶上有敌人,大门外也有敌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由里向外打。这时,正好遇到成钧团长带着团部警卫排也来了。我们两面夹击,这股敌人有的被俘,有的逃跑。我们就跟着追。部队对东门、北门和南门的进攻得手以后,各方向便向城内发展进攻。保安队和民团不敢抵抗,顺着城墙和街道向西门逃去。此时,月亮露出了她那娇小的脸颊,大地光亮了许多。我们踏着淡淡的月光,紧跟着敌人向西门追去。到了西门附近,看到各处逃来的保安队士兵和民团大部分都在这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乱作一团。保安队士兵见到我们追来,正想蠢蠢欲动,我便先敌打了几枪,并大声喊道:“放下武器,谁也不准动,谁动打死谁!”在我们的威慑下,有枪的放下了枪,拿梭镖的放下了梭镖,拿土枪的也放下了土枪。解除他们的武装之后,就在原地把他们看管起来。保安队的士兵与民团不同,穿的是灰色的衣服,戴着有白色帽墙的大檐帽,使用的是清一色的新式套筒枪,很容易区别清楚。就这样,我们没有什么伤亡,没有打多少枪,也没有投多少手榴弹,就干净利落地占领了祥云县城。
我团三个营全部进城以后,旭日正慢慢地从东方升起。那辉煌耀眼的红日,光芒四射,使大地披上了一层红装。在胜利的喜悦中,我们都忙忙碌碌地干着各自的事情。有的同志在整理东西,炊事员忙着做早饭,有的在清缴战利品,有的在清查俘虏。宣传队在街头向老百姓作宣传,讲红军的政策,动员工农子弟参加红军,有的动员商人开门营业,有的把县城里的粮仓打开,号召农民来分粮。还有的调查城内的土豪劣绅,并把没收土豪劣绅的财物分给贫苦的老百姓。红军的这些举动,对于第一次见到红军的祥云的老百姓来说,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正因为如此,不少贫苦农民、市民踊跃参加了红军。我们十八团在19日这一天,就扩大了八十多名新兵。除了上述活动以外,负责搜索残敌的分队把他们抓到的保安队的士兵和民团,陆陆续续地送到住在南关的团部,全团共俘获一千几百人。开始我们想释放他们,当放了几十人的时侯觉得有些不妥,立即叫部队不要放了,等师部进城再说。师部进城以后,我们就把这一千几百人交给了师政治部。师政治部把他们编成新兵团,经过简短的教育和审查,争取他们大多数参加了红军。
当天,团里按照师部的指示,以三营向弥渡和大理方向派出警戒,其他单位就在祥云城里宿营。按说行军、作战一夜,部队已经够疲劳的了,但好多人都不想睡。是的,对红军战士来说,最大的乐事莫过于打胜仗。这次奔袭祥云成功,捉了那么多敌人,而部队又没有什么伤亡,这怎能不使大家振奋呢!大家都喜不自胜,纷纷议论着奔袭祥云的种种情景。
正当战士们高兴的时候,部队把国民党祥云县长搜到了,并很快把他送到了团部。此人瘦高个,长着不太浓的胡子,看上去有四五十岁。我向他交代了红军的有关政策以后,先问他姓什么。他回答说姓杨。再问其它的一些情况,他也都告诉了我。最后我又问他:“你知道不知道我们要来祥云?”他回答说:“听说你们要来,我就让这里的人守城,但不知你们来得这么快。上峰还命令我们要守住祥云,说红军不一定占领这个城。”问完话以后,我就叫警卫排把他看管起来。
部队进城后的另一个战果是缴到了几十匹马。云南的马,是我国优良马匹品种之一,它习惯高原生活,体型紧凑,短小精悍,蹄质坚硬,善走山路,是良好的驮挽兼用马。听到部队缴获了这么多马,我心中很高兴,打算从中挑一匹最好的。这时我见到了团政治处总支部书记王立忠同志,他说:“我缴到了一匹很漂亮的枣红马!”我对他说:“你给我吧!”他就给了我。因为我知道贺龙军长有一个特殊的爱好,那就是十分喜欢马。我想,王立忠同志给我的这匹马要是让他知道了也一定会要的,到时如果贺龙军长要的话,我就送给他。我让马夫把那匹马牵到房子里拴起来。另外的一些马,营以上干部谁想换就换,剩下的给团卫生队和收容队,给伤病员骑。
这时,已是19日上午了。在明晃晃亮灿灿的阳光下,军团主力部队从南门人城,穿过十字街从西门出城然后北行,向宾川方向开去。有的没有进城,从祥云城南直向北开去。有的部队在城内宿营,也有一些部队在城外宿营。军团部和六师师部当时住在城内。成钧和我安排好部队宿营及团里当天的工作以后,全身感到轻松愉快,虽然也是一夜未曾合眼,但二十二三岁的青年人精力充沛,没有一点倦意,都想出去看看。这时街上热闹起来,商店的店门大开,做小买卖的也铺开了摊子。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不少红军战士的身影,他们有的买吃的东西,有的买香烟,有的买鞋子,还有的请老百姓做衣服。红军战士在买东西的时候,都做到了按价付钱。正当我们从东街东口的图书馆出来时,忽然发现七八个残余的保安队士兵,由北向南地向开阔地慌慌张张跑去。看到这种情形,我连声高喊:“捉活的!捉活的!”因为我没有带枪,就以此来壮声势。成钧同志接着我的喊声拿出了手枪,打了几枪。残敌听到侧后有追喊声和枪声,就如同惊弓之鸟,头也不回地逃命,钻到仙人掌丛中躲藏起来了。这时,正巧碰上军团部炮兵营的通信员走来,我把他的马枪拿过来朝那片仙人掌丛打了几枪。这时三营长也带了通信员赶来。我们几个就把那几个保安队散兵活捉了。我们背着缴获的新式套筒枪和子弹,押着俘虏回到了团部驻地。在返回的路上,大家谈笑风生,认为这趟没有白跑。而我心中在想,这次有点冒失,在刚占领的县城里,既不带枪也不带警卫员到处走,这是值得警惕的。
我们十八团团部住在南关的一户土豪家。这户土豪的四合院里有一栋面南座北的二层楼房,并有一个小天井。我们回到团部时,贺龙军长、任弼时政委、关向应副政委来了。我们就在天井里摆了几个凳子请他们坐下,并用缴来的水果罐头招待他们。总指挥部首长对我团奔袭祥云的经过,在来我团以前已知道了一些,但仍然要成钧和我作了汇报。当贺老总听到我们抓到了祥云县长时,就想见见他了解了解情况。这个县长带到后,贺老总让他坐下,然后询问情况。对首长们提出的一些问题,他也同样老老实实地作了回答。经过两次问话,看到他没有说出多少新情况,我们就把这个县长交给了师政治部,后来把他释放了。首长们听了奔袭祥云的汇报以后,任政委很关心地对我说:“你在六甲负了伤,头上缠着绷带,伤口没有好,就冒险到城门上,你叫卫生员去开城门,如果城门的敌人不跑,你进去一个人家杀你一个,你怎么办?”我对任政委说:“好,今后注意!”末了,我谈了缴获到几十匹马的情况。贺军长一听到这件事,顿时活跃起来。听完我们的汇报,贺军长他们就回军团部去了,当时没有讲马的事。
送走总指挥部的首长后,我兴高采烈地牵出那匹枣红马,想试它一试,看看究竟怎么样。我骑上马,两腿用力一敲,右手挥鞭在马屁股上抽了一下,那马平平稳稳地象箭一般向南关外跑去。我暗暗称赞,真是一匹好马,高兴极了。我刚刚折回,果然贺军长带着警卫员来到我们团部。他看到我就问:“听说你搞到一匹好马,牵出来给我看看!”于是,我就叫马夫把那匹马牵出来。他看了以后,审视地说:“你骑给我看看!”我又翻身上马,同样向南关外驰去。返回后,贺军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这匹马是个瞎子吧?”我一下有点怀疑,说:“不是吧!”说着,贺军长哈哈一笑就回去了。过了一会,贺军长的警卫员牵来了两匹马找到我,说贺军长想用这两匹马来换你那一匹马。当时我很高兴,就说:“送给贺军长,不用换!”就这样,那匹枣红马就成了贺军长的坐骑。后来,红二、六军团到甘孜与红四方面军会师时,贺军长又把那匹马送给了朱总司令。朱总司令把那匹马一直骑到陕北延安。
2l 日早,旭日东升,霞光万里。我们十八团全体干部战士满怀胜利的豪情,来到祥云县城南门外集合。集合场上,喜气洋洋,在嘹亮的歌声中,我们列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向宾川、鹤庆、石鼓方向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