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春,党中央召开了有伟大意义的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在党和红军中的领导地位,挽救中国革命于危难之际。在遵义会议精神指导下,刚刚建立起来的湘鄂川黔根据地,也不断取得新胜利。当时,红二、六军团正在进行反“围剿”斗争。由于党中央及时传达了遵义会议要点,二、六军团经过陈家河、桃子溪战斗,消灭了敌人六路“围剿”部队中的一路,即陈耀汉纵队五十八师,破坏了敌人的“围剿”部署,扭转了我军的被动局面。
陈家河、桃子溪战斗以后,以贺龙同志为首的军委分会总结了反“围剿”作战的经验,加深了对遵义会议精神的理解。根据当时敌人的情况,决定对湘敌取守势,对鄂敌取攻势,展开新的行动。6月9日,我军突然包围宣恩。宣恩驻敌是四十八师的一个团和一个保安团。四十八师配合敌张振汉纵队行动,张振汉为纵队司令兼四十一师师长。南昌起义时张振汉是贺老总的部下,后来投向了国民党,从洪湖苏区起就参加了对红军的“围剿”,是红军的老对手。
为了打破敌人的“围剿”,贺老总和任弼时政委、李达参谋长认真分析了敌情,把矛头指向了张振汉。贺老总嘴里叼着烟斗风趣地说:“嘿嘿,张振汉这个投靠老蒋的家伙,作梦都想活捉我去邀功领赏。这次让他来试试吧,看到底谁活捉谁!”李达参谋长笑了笑,指着军用地图说:“宣恩处于来风和施南(现名恩施,当时为湖北军阀徐源泉‘剿匪’总司令部所在地)之间,如果我们攻克宣恩,来凤与施南的联系就会被切断。”贺老总立即接上说:“张振汉一见我们打宣恩,一定会带部队来和我们决战。那时就有好戏看啦!”
我军在包围宣恩城时,一边佯攻城北敌制高点铜鼓堡,并派一部分兵力切断宣恩、施南之间的通道,显示我军志在夺取宣恩的意图,一边将主力隐蔽在城南二十里的地方,准备打击可能由来凤来增援的张振汉主力。我军突然出现在敌人战役部署纵深,敌徐源泉生怕宣恩不保,威胁施南和长江交通,即命部署于来凤、李家河地区的张振汉纵队主力增援宣恩。张振汉终于上钩了。l2日,即我军包围宣恩的第三天,张振汉率领部队向宣恩增援。出发前,张振汉将其行动计划电告徐源泉:以四十八师的一四四旅等为右支队,四十一师的一二三旅为中支队,四十一师的一二一旅为左支队,于12日由李家河、来凤地区向忠堡前进,准备当日各支队在忠堡汇齐后再向宣恩前进。张振汉认为,来凤至忠堡仅四五十里,他的部队会在当天黄昏前顺利到达忠堡,而红军主力远在北面宣恩一百数十里之外,对自己不会构成什么危险。但是,张振汉没有料到,他这一行动计划被我军侦悉。针对敌人的行动部署,我军以一个团继续围攻宣恩以迷惑敌人,主力立即于12日前半夜先敌出发,分两路急行军一百三十里,至下午三时即陆续进至忠堡附近截击敌人。
忠堡是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深山小镇,四周是险峻的高山,只有一条大道通过忠堡,是从来凤到宣恩的必经之路。我军进至忠堡附近时,敌人一部刚刚进入忠堡,大部还在忠堡以东几里外的构皮岭。根据这种情况,贺老总命令担任前卫的四师切断忠堡与构皮岭敌人的联系,控制有利地形;命令六师从四师左翼包围构皮岭的敌人,又命令十七师由四师右翼包围构皮岭的敌人。敌我双方展开了激战。从l2日到l3日,我军打垮了敌人的右支队,敌中支队缩回了李家河,最后只剩下张振汉亲自带领的四十一师指挥部和左支队了。
为了打乱敌人的指挥部,贺老总特别要六师十八团抽出一个营和总指挥部特务队配合作战。当时我在指挥部特务队任队长,带领三百多名战士跟着首长们前进。那天下午,贺老总在一个隐蔽的山洼处开设指挥所,我们特务队派出一个排给首长担任警戒。大队的同志们,有的在擦枪,有的在整理行装,准备参加战斗。当我正坐在山坡上擦短枪时,一抬头发现贺老总走到我们身边来了。大家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贺老总边笑边用手往下按,示意大家坐下。他坐在一个子弹箱上。我们围拢他坐下来,望着他微笑的面孔,等待他给我们作指示。贺老总笑着说:“爬了那么多山,跑了那么多路,大家急着要打仗吧?”大家直点头。贺老总把眉毛一扬,笑着故意激我们,说:“张振汉大队人马来了,扬言要捉拿我贺胡子,你们说怎么办?”“嘿,他张振汉想捉贺总指挥,那是白日作梦!”大家齐声说。贺老总习惯地抹抹黑胡茬子,露出刚毅的面容说:同志们,我们的部队从南昌起义到现在,经过千辛万苦,几起几落,敌人天天都想消灭我们,但怎么也消灭不了,这是什么原因呢?我们二 、六军团会合以后,为什么连续打胜仗,部队又发展壮大了呢?贺老总声音激昂地说:因为我们是一支共产党领导的军队。我们只有一个心愿,为劳苦大众求解放。所以打起仗来,英勇善战,一往无前!同志们都为贺老总的话而兴奋鼓舞。这时,贺老总很郑重地问大家:“现在张振汉跟踪而来,要同我们决战,你们说这个仗怎么个打法呢?”大家情绪顿时活跃起来。一排长名叫张云生,是湖南华容人,原在十五团二连当副连长,打仗勇敢,是有名的神枪手。贺老总询问我们时,我就让张云生先发表意见。他说:“我看这个仗要狠打,也要巧打。打蛇先打头,擒贼先擒王。打掉敌人指挥部,活捉张振汉!”我连忙站起来请战说:“贺总指挥!把活捉张振汉的任务交给我们吧!”贺老总笑了笑说:“张振汉多年跟红军打交道,很狡猾,你们可不能轻敌哟!”贺老总随即以命令的口气说:“立即做好战斗准备,参谋长马上来给你们布置任务!”
不一会,李达参谋长带着参谋来到我们特务队。大家全副武装,威武雄壮,排成两列横队,站在半山坡上,接受作战命令。这些同志都是从作战部队调来的,多数是共产党员,个个年轻力壮,机智勇敢,装备也好,每人配长短枪各一支。参谋长望着大家精神抖擞的姿态,满意地笑了。他指着挂在树上的简易作战示意图,对大家说:“同志们,这里就是忠堡。我们前卫部队切断了敌人的后卫部队,正在阻击敌人。我们的后续部队从两翼包围了敌人的纵队指挥部和一个旅,敌人正在拚命解围和突围,敌我形成犬牙交错,打得非常激烈。你们特务队要与十八团配合作战,象一把尖刀,插入敌人心脏,直捣敌人的指挥部!”按照参谋长的命令,我带领特务队立即投入战斗。
敌军指挥部有个警卫营,有二百多条手枪,比较能打。还有许多挑夫,挑着行李和装着银元的箱子,既浩浩荡荡,又累赘臃肿。我们从望远镜里观察敌军指挥部的动静。敌军指挥部位于构皮岭去忠堡路南的小山包,山脚下有个凹进去的山崖,后面是个石洞,形成一个天然的掩蔽部。张振汉龟缩在石洞里,指挥部队依托这个有利地形,组成密集的火力网,阻击我军的进攻。
我们研究了袭击敌军指挥部的作战方案。过了个把钟头,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月光淡淡,星斗满天。我带着特务队两百多名战士,在十八团一营火力掩护下,同一营的同志们一起,向敌军指挥部山包后面插进去。这时周围山头上围歼战打得也很激烈。我们突然出现在敌人背后,这是敌人没有料到的。我们接近敌人指挥部时,被敌人警卫分队发现了。双方只距离三十多米。敌人喝道:“口令。哪一部分的?”我们只往前走没有作声。一个敌人军官惊恐地喊:“卧倒,是共军!”我们立即甩了几颗手榴弹,在敌群中爆炸了。战士们端起冲锋枪扫射敌人,夺取了一个制高点。十八团一营在一个缺口处架起四挺机枪,封锁了敌人的退路。敌人组织火力反击,企图冲破那个缺口,掩护敌指挥部从缺口逃窜,但被我一营的机枪火力阻回。这时候,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借着月光,我们看到敌人溃散的形影。不少骡马驮着辎重武器,挑夫挑着金银箱子,正在包围圈里乱窜。敌人四面突围,都被火力击退,而且包围圈越来越小了。我和一营长商量,一营从左面冲下去,特务队从右面冲下去,趁敌人惊慌失措之机,来一个合围,瓮中捉鳖。我们和一营一鼓作气冲了下去,四周响起了“缴枪不杀”、“活捉张振汉”的吼声。敌人的骡马群和一百多名挑夫都被我军俘获了。
但是,敌军指挥部警卫营仍在顽固地进行抵抗。他们凭着石洞石崖天然屏障,用机枪向我军射击。我们特务队前进受阻。我对神枪手一排长张云生说:“送这个家伙归西天吧!”张云生端起冲锋枪一个点射,敌机枪手被打倒。在敌人火力停射的片刻间,大家迅速冲了上去,解决了这个据点的敌人。接着,战士们又攻下了敌人的几个火力点。一营也冲了过来,与我们特务队会合了。
一营营长手提盒子枪,满身硝烟,一碰到我就问:“老胡,捉到张振汉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捉住了也不认识啊!”于是,我们分头打扫战场,消灭残敌。这时正值黎明前的黑暗时分,在战火硝烟的夜色中,特务队又与最后一股顽敌接上火了。在猛烈的火力下,加上“缴枪不杀、宽待俘虏”的喝令声,敌人缴械投降了。“谁是张振汉?”我对俘虏喝道。但俘虏谁也不吭声。于是,我又喝令道:“你们不交出张振汉,统统给我捆上绳子!”
天完全亮了,各路部队把俘虏押到一个草坪上。我们特务队也押来了九十多个俘虏,但都没有查出张振汉的下落。正在我们为没有捉到张振汉而着急的时候,贺老总以审视的目光从俘虏群边走过。忽然,一个高大而肥胖的家伙,穿着显然是临时换的一套十分紧小的士兵服装,头上缠着绷带,脸色煞白,从俘虏群中蹑蹑地走出来,扑通跪倒在贺老总面前,说:“老总,我罪该万死!请老总饶我一命吧!”贺老总眼里闪着严厉而蔑视的目光,抿着厚厚的嘴唇,那撮浓密的胡子更增添了他的威严。稍顷,贺老总幽默地说:“张司令官,我们是‘老朋友’嘛。你不是要活捉我吗?没想到我们在这里会面吧!”张振汉在贺老总脚下颤抖着。贺老总说:“好吧!饶你一命!告诉卫生部给他治伤。留下他,以后还可以有点用场嘛!”
忠堡战斗中,我军突人敌人战役体系纵深,大胆地实行围点打援,以大体上与敌人相当的兵力,分割和包围敌人一部,经12日至l4日三天日夜作战,消灭了敌张振汉纵队四十一师师部和一二一旅,并给敌其他两个旅又两个团以重大打击,取得的胜利十分出色。继忠堡战斗之后,我军又进行了板栗园战斗,终于把敌人历时半年的“围剿”粉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