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你10月24日,共和国开国上将萧克将军因病逝世,给他102岁的人生之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年过百岁的他是北伐战争和南昌起义及中国现代革命史等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亲历者、见证人,为人民军队的创建和发展壮大立下了丰功伟绩,堪称军事奇才和“军中学者”。
鸿鹄有志,投笔从戎
1907年7月14日,萧克出生在湖南省嘉禾县泮头乡一个叫小街田的偏远小山村,1935年初,与湖南慈利县人蹇先佛在湖南大庸结为夫妻。
嘉禾县古称禾仓堡,是秦时为戍五岭的囤粮之地。但是,正如萧克将军所说“嘉禾地处湘南,名为禾仓,实际是穷乡僻壤,禾不嘉,谷不丰。从我记事起,就看到父兄和村里的人们为生计而辛劳、忧愁。”萧克有兄弟姐妹9个,但活下来的只有6个: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加上父母、八口之家,仅有六亩半水田和一些旱地,种的粮食根本不够吃,不得不又租了地主五亩水田,然而,每年缴完租谷家里便所剩无几,全家人生活十分艰难。萧克的家庭算是书香门第。从他的曾祖父起一直到他的堂哥,四代读书、教书。曾祖父萧人杰是贡生,后选儒学正堂。父亲萧覃茂是前清秀才,喜吟诗作对。母亲虽不识字,但能背不少古诗。他没有见过曾祖父,但看到过曾祖父亲自用毛笔抄写的一本《书经》,字迹工整,全书万余字,只错了一个字。他父亲和伯父、堂哥常用它来教导他,让他学习祖辈认真治学的精神。某日,其父闻家中有哭声,急推门,见萧克手捧《黄花岗七十二烈士传》泪流满面,且读且泣。
1923年春,萧克的大哥萧克昌因为与当地绿林的关系而得罪了地主萧仁秋,萧仁秋以勾结土匪为名,把萧克昌抓进了县衙,并于当天杀害。萧克也被关押,家人四处筹钱才把他救出来。萧克说,“大哥的死,使我家如同遭了雷轰。这时我已15岁,我只想杀萧仁秋那些狗官们,为大哥报仇雪恨。”不久,他二哥萧克允考入了建国湘军军官学校。1923年秋,萧克毅然报考嘉禾县首次创办的甲种师范学校,他说:“这期间我一心想报仇,想搞军队,对军事方面的书籍特别感兴趣。”为此,他读了不少兵书。
家仇难忘,军阀混战更引起萧克对社会现状的不满,对国家前途命运的担忧。长大成人后,萧克的目光开始投向中国与世界。一天,他在广州中山大学求学的堂哥回到家乡,萧克从堂哥那里听到了一个个新名词:十月革命、马克思、列宁、孙中山……
甲种师范学校校长李崇本是萧克永远忘不了的恩师,是他同情萧克的家庭困境,让萧克为学校刻蜡版、印讲义获得每学期小洋10元的补助,使萧克有了书读。1926年1月,当他听说萧克要去广东从军,不仅称赞萧克有“鸿鹄之志”,还慷慨借给萧克7块大洋做盘缠,并提前给萧克办了毕业证书。
萧克没等师范毕业,直奔广州,考上了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宪兵教练所第二期。不久,教练所归并黄埔军校,萧克就成了国民革命军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学员。
从教练所毕业时,正值北伐战争开始,前线不断传来胜利消息,特别是共产党人叶挺领导的第4军独立团汀泗桥与贺胜桥大捷消息。“离家从军,就是为了征战沙场,报效祖国。前方战事正酣,好男儿岂能安居于后?”于是,他以请假探亲为名,到湖南去追赶北伐部队。几经周折,萧克终于被分配到叶挺部71团3连当了指导员,成为铁军的一名成员。
身经百战,浴血沙场
与萧克共事的3连连长郑鸣英是共产党员,他俩经常促膝谈心。萧克说:“我把自己的家世、仇恨、对社会的看法和对人生的理解,都同他说。他则给我讲阶级斗争,讲社会发展史,讲共产主义理想像放射光芒的灯塔,把我的胸怀照亮,从这时起,我开始信仰共产主义,并产生了要加入共产党的迫切愿望。”1927年继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之后,许克祥又在长沙发动“马日事变”。在白色恐怖之中,萧克于5月29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投入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斗争洪流中。
8月1日凌晨两点钟,南昌起义的战斗打响,萧克所在部队消灭了匡庐中学内驻扎的归附汪精卫集团的一个团。不久,起义军退到抚州,萧克从8连调到4连当连长。由于萧克重视政治宣传和思想工作,连队始终保持旺盛的战斗力。那时,在整个起义军中,他们71团2营4连是保持战斗力比较好的连队之一。从南昌出发时,全连共有110人,到汀州时有八九十人,到广东后还有七十几人,保留了近三分之二。起义军在汀州停留了几天,便向潮汕进军。9月28日,他们在汤坑附近,遭到了力量超过几倍的敌军围击,全连只剩下20个人。
南昌起义失败后,由于部队连续受挫,他回到家乡,和黄益善等9位共产党员一起,重建了中共嘉禾南区支部。在那段血雨腥风的日子里,他们秘密开展地下斗争,积极储备力量,准备发起农民武装暴动。
农历正月初三,萧克听说朱德、陈毅率南昌起义余部进驻宜章县城,他立即召集几位党员一起赶赴宜章。不久,组织成立了湘南人民军宜章独立营,龚楷任营长,萧克任副营长。短短半个月,辐射到郴州、永州、耒阳等十多个县,当地工农武装纷纷举行暴动,直接威胁着湘、粤、桂军阀控制的势力范围。为此,敌军联手重兵进剿湘南地区。
为了保存革命火种,这支身着杂色衣衫、肩扛梭镖大刀的农民武装,在龚楷、萧克率领下,从山峦起伏的骑田岭突出重围,朝东行进。1928年4月20日,宜章独立营在资兴县境内的龙溪洞与毛泽东率领的工农革命军等31团不期而遇。两支部队都举着红旗,大家相会时,如同见到了久别的亲人。
1934年8月7日,由萧克担任军团长的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团,作为中央红军长征先遗队,从湘赣革命根据地井岗山出发,拉开了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序幕。从1934年8月7日到1936年10月18日,红六军团历时两年零一个月半后,才到达陕北,结束长征。他们长征的时间是最长的。
红六军团从江西出发时有9700余人,纵横转战于江西、湖南、广西、贵州、四川、湖北、云南、西藏、青海、甘肃、陕西等11个省,发生大小战斗150次,到会师时全军团尚余4059人,在长征的各路红军中损失的比例也是最小的。之后,萧克奉命调任红31军军长,直接在徐向前元帅领导下工作达半年之久。时年萧克年仅29岁,为红军历史上最年轻的方面军领导。
1939年11月间,萧克在冀热察区党委和挺进军军政委员会联席会议上正式提出“以巩固平西抗日根据地,坚持冀东游击战争,开辟平北新的游击根据地”为该区的战略方针,从政治思想上、军事战略上统一了三个地区广大军民的思想,明确了创建冀热察大块革命根据地,坚持“敌后之敌后”抗日游击战争的方向。在这个方针指导下,萧克和他的同志们有计划、有步骤地发展冀热察广大地区的游击战争。挺进军正确地执行了中央统一战线和根据地各项方针政策,把一切抗日力量团结在党的周围,创造性发展了以游击战争为主体的人民战争,粉碎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大“扫荡”,使日寇占据的千年古都北平,完全处在我八路军包围之中。
全国解放战争期间,萧克先后担任晋察冀第二野战军司令员、冀热辽军区司令员,以及华北军区副司令员,组织指挥了保卫承德和叶(柏寿)赤(峰)战役,控制联结华北与东北的交通枢纽,为东北解放奠定了基础。他成功地组织指挥了正太、怀来、赤城等战役,先后两次空城守卫石家庄,指挥不足一个旅的兵力抗击国民党傅作义诸部六个师对石家庄的进攻,并取得胜利,创造了人民军队以少胜多的典型战例。
遍结友人,情真意切
在中国革命战争年代里萧克结识了不少的外国友人,有些后来成为朋友。萧克在为《一个被扣留的传教士自述》一书中译本作序时说:“中国革命胜利了。在中国革命通向胜利的征途中,有不少国际友人做过贡献,他们无疑是值得我们尊敬和怀念的。同时,也还有一些外国人士直接或间接地做了有利于我们的事业,我们对他们同样不应该忘记。比如1897年生于英国的瑞士人薄复礼先生及其一类的传教士,他们到中国来宣传教义的同时还办学校,翻译西方自然科学知识,传播文化,开展慈善事业等等”客观上起过好作用。当然,薄复礼先生不是主动来为红军服务的,但他为我提供了地图的译名,翻译了一些英文资料,购买了一些药品等等。这无疑有利于我们,这样,就成了我长期记着他的基础……”
“我们打到黄平,在法国教堂里,找到一张近一平方米大的法文贵州地图,但看不懂。好在那里有个法国牧师能讲点中国话,不能写,发音也不准,但还能够听得懂,我们就指着地图,他讲我写,迅速译成中文,有了这张地图,才稍微详细地看清楚贵州的山川城乡的大路,行动才开始方便了一些”。从这一段文字可以看出萧克将军一种悠然快意的怀念之情。
1937年新西兰作家詹姆斯•贝特兰来到120师师部,见到了萧克。萧克给贝特兰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说:“贺龙的二把手萧克只有30岁,但是看上去还要年轻十岁。他是我在这个部队中见到过最有气质的人,他身材像女孩子一样纤细,但思想敏锐得像一柄双刃剑,是位很有诱惑力的人物,蕴藏着一种令人生畏的力量”。令他尤其感到惊奇的是萧克非同寻常的个人经历。贝特兰认为,“这不仅是一个典型的共产主义者的经历,而且是整整一代中国人的故事”。
英国人林迈可(michael lindsay)在中国抗战期间是燕京大学教授,同情中国革命,支援八路军抗日。他的夫人李效黎在50年后深情地回忆起当年与萧克相处的往事。她说——
“萧克同志是我1941年从沦陷区北平到达解放区见到的第一位军区司令员。萧克对我们十分关心,——做了细致的安排。我们被安顿到老乡家里,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并特意为我们糊了顶棚,屋外派了军人站岗,伙食很不错,尤其难得的是就餐的时候,成了我们和萧等司令部领导交谈的机会,迈可把短波新闻告诉司令员,同时又得知许多游击队的消息。”
1942年五一节军区四分区文艺演出,萧克被请来观看,正巧当夜暴雨,山洪爆发,河水陡涨,萧克无法返回住处,只好在四分区再住一天。这一天却是萧克忙里偷闲极难得的一天,他和迈可整整聊了一天,也是我们难得的观察他戎马生涯另一侧面的机会。萧克对欧洲文化、历史有广泛的兴趣,他详细了解了拿破仑在法国历史中的作用,英国海军上将纳尔逊大败拿破仑与殉职经过,以及英国名将威灵顿在击败拿破仑的滑铁卢战役中采用的出色战略。此外,他对欧洲文学的了解使我们吃惊,交谈中才知道他读过不少欧洲名著。从1941年第一闪和萧克见面,就感到他是一位气质文雅的军人,这时才明白他当年文质彬彬风度的背后有深刻的文化背景。
1986年,萧克请我和许多晋察冀军区老同事一起聚会,这时距离1945年分别已经过去了四十一年,我们都相记住抗日岁月里的友情。尽管当时林迈可和我已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在平西和萧司令员的初次见面、平山的促膝谈心——这位文质彬彬的将军形象,已成为抹不掉的记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
治军有方,不计前嫌
萧克当军训部部长的时候,我军正处在一个历史转折关头。随着夺取全国政权之后,我军作战任务逐渐减少,军队的教育与训练必然成为我军新时期建设的主要任务。萧克后来回忆起新官上任时的心情,说:“作为一个参加过人民军队初创斗争的老兵,我为自己能够在历史转折关头担负这样神圣的使命而感到光荣,同时也深感责任重大。说实话,心里还有些忐忑不安,我缺乏现代化知识,担心不能胜任工作。”但是,想到有朱总司令和聂荣臻代总参谋长的信任与支持,想到自己在战争年代虽然主要是领兵打仗,也有过主持军事训练的经验,特别是想到自己从青少年时代开始就喜读兵书,注意古今治军经验,对训练军队有许多想法,他又充满了信心。
萧克当上军训部长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抓筹建陆军大学(后改称军事学院)的工作。根据中央军委的决定,萧克担任陆军大学筹建委员会主任,并着手在北京进行校址勘察等工作。后根据刘伯承元帅的意见,选定南京原国民党陆军大学的校址为筹建军事学院的地址。校址选定后,萧克从华北军政大学和部队中挑选有作战经验与理论水平的指挥员担当教员,还从各地物色了200多名解放的国民党军官去担当教官。1951年1月15日,南京军事学院正式开学,从此我军有了一座正规化的高等军事院校。
萧克当上军训部长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抓编写军队的纪律、内务、队列三大条令。作为条令编审委员会主任的萧克,根据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提出的建国后军人建设的纲领——军队要统一指挥、统一制度、统一编制的要求,结合我军光荣传统,并参照苏军经验,组织大家很好地完成了三大条令草案的制定工作。1953年,经毛主席批准,军委通过,正式下发全军试行。从贯彻三大条令开始,全军各部队逐渐走上统一的轨道”这三大条令,后来虽经过多次修改和补充,但基本内容没有变。
萧克做的第三件大事是狠抓部队训练。萧克根据部队参加抗美援朝后,装备和兵种发生的变化,提出部队训练的方针应当是“掌握新技术,学会联合作战”。这方针得到了周恩来总理的充分肯定,并在第一次全国军事学校和部队训练会议上获得了一致赞同。会后,萧克写了《关于全国军事学校建设问题和部队训练会议向军委的汇报》,周总理对这个报告亲自作了修改,军委正式作了批复,并印发全年。对此,萧克说:“从此我军部队训练和学校教育都有了明确的方针和依据。”
1957年年底,萧克接替叶剑英元帅担任了我军训练总监部部长和党委书记的职务。正当他全身心地抓全军开展现代条件下军训练工作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反教条主义”运动开始了。在阶级斗争扩大化的总背景下,全军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反教条主义大本营”,训练总监部被打成“教条主义司令部”。刚当部长仅半年的萧克不仅被扣上“资产阶级军事路线的代表人物”和“反对毛泽东同志的建军思想和战略方针”的帽子,还被编造为“以萧克为主帅、李达为副帅的反党宗派集团”、“有计划、有组织地向中央和军委的正确路线猖狂进攻”的主角。为此,萧克等一些干部受到了错误的批评。
1958年5月27日至7月22日,中央军委在北京召开广大会议,训练总监部被撤销,萧克被解除了职务,离开部队,到农垦部担任副部长。历史是公正的。粉碎“四人帮”之后,党中央拨乱反正,纠正了“左”的指导思想。1987年,总政治部和中央军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专门发文对萧克等当年因所谓教条主义问题受到错误处理的同志彻底平反。
1972年4月,军委任命萧克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政大学校长,重返教育岗位。在军政大学所在地——红山口他激情满怀,把红山口比作当年抗日军政大学所在地的清凉山,写下了一首诗:
云山挥别返幽燕,金铎重操育后贤。
美玉自来雕作器,英才须以学为先。
古稀已近焉知老,前景方长敢著鞭。
报国虽期马革裹,红山也是清凉山。
萧克在十分注重学习外军经验。从1978年到1980年,先后出访了土耳其、伊朗、巴基斯坦、美国、加拿大等国家,当时他是以国防部副部长的身份做礼宾性访问,但我在访问时注意对这些国家军队特别是院校作调查研究。看到许多国家都把办军事院校看做是对未来战争的投资,把它摆在三军之首,选拔著名的军事将领主持院校工作,学校的体制都用法律的形式固定下来。凡担任军官的,都经过院校培养;凡军官要提升的,也要经过相应的院校深造。尤其是注重军官的科学文化教育,如美军军官学校要学习与军队有关的大学课程,经考试毕业,达到大学程度,才能担任军官。由于基础打得好,各兵种军官,可以交叉调动,部队军官与院校教员及机关参谋,定期交流。服役期满退役,都可以在社会上担任职务和找到职业。
他觉得,外军的经验是值得借鉴的。我军院校 主要是基层院校,培养人才的角度太窄,没有很好地考虑军队发展的需要,更没有考虑干部退役后国家建设的需要。萧克还在各种场合适时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呼吁全社会关心、支持、重视军队院校的教育改革。
1980年3月,他在军委常委扩大会议上,就着重讲办好学校是训练好军队的先决条件,是战略问题,关系到我军建设的全局。要办好学校,一要思想上重视,二要多下点本钱,在人力、物力、财力方面应多支持和保障学校。根据现代战争的要求和未来战争发展的趋势,必须建立起完整的院校体系。学校要上下左右相衔接,不遗漏,不重叠。基层指挥院校学制为4年(海军、空军为5年),中级为2年,高级为1年或2年,要大力提高干部的知识水平,尤其是基层学校,要根据现代战争对干部科技文化知识的要求,设置必要课程。干部的使用要同学校培养挂上钩。
1983年,召开全军第12次院校会议,他在会上进一步强调,要建设一支强大的现代化、正规化的革命军人,根本问题是办好院校,培养干部。他认为,当今时代在新技术革命浪潮下,国防建设和军队作战变得越来越复杂,对战争驾驭者的素质要求空前的提高了,培养一支军政素质高,专业技术造诣深,指挥能力强,知识渊博,完全适应现代战争要求的军官队伍,是搞好军队建设和取得战争胜利的关键。
文诗潮涌,著作等身
美国记者尼姆•威尔斯曾称萧克为“军中学者”,这和作家夏衍称赞《浴血罗霄》为“奇书”。萧克一边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一边在马背上写小说,在常人看来不可思议,这是一‘奇’。可惜《浴血罗霄》这本书还没出版就被批判了两次,50年后才面世,获得了中国第三届茅盾文学荣誉奖,此为另一‘奇’。”
萧克萌发写小说的念头,是在西安事变之后,当时他拿到苏联作家绥拉菲摩维奇的小说《铁流》,如饥似喝一口气读完。觉得书中描写的苏联国内革命战争期间一支俄国工农武装在布尔什维克领导下,逐步锻炼成有纪律的革命队伍的故事,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成长起来的中国工农红军是如此相似!他由此想到,应该写一部中国的《铁流》,用来激励人们的斗志这不也是很好的革命武器吗?
记得在1937年5月间,党中央在延安召开了苏区代表会议,提出准备抗战。会后,他返回驻在甘肃镇原的红31军军部。一路上,放眼黄土高原,追思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颇有些心潮起伏意难平的感慨。他觉得中国革命史上,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土地革命战争,规模宏大、激烈,情况复杂尖锐,在战史上并不多见。一曲曲壮歌,一幕幕悲剧,可歌可泣!把这些东西记录下来,对于鼓舞人们的斗志,激励后代创造美好的未来,将是有益的。于是,就动笔了。
搞文学创作是艰难的,对于他更是如此,也许是“初生之犊不畏虎”吧。在战争年代,除军队建设、反扫荡、打仗外,还要参加政权建设和群众工作,所以,他写作的时间一般都在夜晚,白天一般不写,要写就是躲飞机的时刻。那时,日寇设在北京的航空学校,以京西我区作演练目标,常常来轰炸射击。一到防空袭时,他就背张小凳子,朝村外的山坡边上一坐就开始写作了。这时,无论飞机怎样飞来飞去,都影响不了他的思路。
当时资料缺乏,他就凭自己的记忆和周围战友的讲述;没有草稿纸,就四处找纸,颜色不 一、大小不同,抓到什么纸都写;时间有限,就用清晨和夜间,甚至躲敌人空袭的时候也成了写作时间。无论敌机如何在上空“伴奏”,一点都影响不了他如涌的文思。
就这样,前后花了两年多时间,一部40余万字的长篇小说初稿终于完成了。但他没想到,在1985年批判“教条主义”的运动中,他受到错误处理,小说也被当成“靶子”遭到批判,给萧克招来横祸。直到1988年“八一”建军节前夕,小说才正式出版,这时萧克已80岁了。萧克在回忆中感慨:“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诗问世意难酬,愧对诸君奖过遒。
非属附庸风雅事,但倾心海报同俦。
这是萧克1991年10月19日有感而作的一首小诗,展现了将军诗歌创作的襟怀。1991年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了他的《萧克诗稿》。他在该书《后记》写道:
“我喜欢写几句诗,首称是与自己幼时所受的影响有关。我从私塾开始识字,做对联,读四书和古诗以及《声律启蒙》。三伯父是拔贡,他的四方韵文、绝句给我印象很深。上高等小学尤其是进简易师范后,国文教师既提倡白话文、白话诗、但又教那些古文、古诗,周末作文,文言白话均可,我有时还学写些旧体诗,教师亦持赞赏态度。”
“1926年从军以后,也常常读一些新文学作品,如郭沫若的《女神》、冰心的《繁星》、胡适的《尝试集》,以及托尔斯泰的短篇小说等。虽然战事频繁,便在写战斗文书、训令、布告和报告之后,有时也写几句诗。还用韵文写过布告。解放以后,读写得多些了,和战争年代那些马背诗相比,抒情、叙事、感怀,在内容和数量上都比过去更宽更多了。这些诗,有的是我个人的经历感受,更多的是对社会变化和一些历史事件的抒怀。”
1936年4月下旬,当他站在金沙江岸时又诗兴大发:
盘江三月燧烽扬,铁马西驰调敌忙。
炮火横飞普渡水,红旗直指金沙江。
后闻鼙鼓诚为虑,前得轻舟喜欲狂。
遥望玉龙舒鳞甲,会师康藏向北方。
1971年端午节,萧克还在江西云山当农民。“每逢佳节倍思亲”,他想起一家五口天各一方,写下《思亲》诗一首:
我家在京畿,寄身彭蠡间。
银婚过数载,镜圆月不圆。
儿孙离膝下,分散在湘燕。
一家才五口,各在天一边。
独饮雄黄酒,忍读《离骚》篇。
但愿身心健,任尔风雨颠。
“文化大革命”期间,萧克被下放到江西永修云山“五七干校”当农民。在赴江西的火车上萧克回忆起当年在江西战斗的岁月,思潮汹涌,脱口成五言古诗一首:
我自江西来,又回江西去。
昔日草鞋行,今朝飞车遽。
轻装怀马列,悠然赴“五七”。
战地黄花衰,孟冬西风疾。
云山赋归欤 ,老骥兮伏枥。
身在云山,心怀广宇,当农民的萧克仍时时关心着“文化大革命”那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形势。他在云山写下了一首《有感》:
怀仁堂上漫风云,犹忆元勋尽竭忠。
信有光明惊鬼蜮,更无磊落惧阴风。
渠奸作恶徒行恶,正义遇穷终不穷。
任是妖摩曾乱舞,真金不怕火销熔。
1986年底,当萧克登上以风景峻美、雄奇而著称于世的张家界风景区,当年就是萧克与任弼时、贺龙等领导创建的湘鄂川黔苏区所在地。昔日征战地,今日旅游区。萧克登临送 目,感慨赋诗曰:
敢驭黄狮上碧空,青岩列列峻奇雄。
凝眸九垓呈新貌,回首溪州溯旧踪。
大战湘西奠大业,高刊塔卧仰高风。
磨刀我欲临溪舞,豪气犹存不老翁。
民情在胸,乡情难忘
1980年,在政协第五届全国委员会会议上,萧克被选为副主席。职务虽然变了,他的优良作风却没有变。他在抓好军事教育和训练工作的同时,经常外出调查研究,了解民情,足迹遍布全国各地,特别是老、少、边、穷地区。
少数民族地区也是萧克常去视察的重点地区之一,少数民族对红军对革命的支持,使他念念不忘。1986年7月,萧克到宁夏回族自治区农村考察,使他又回忆起50年前,他任红31军军长率部在宁夏同心城与红15军会师的情况。他说:“那时天冷,衣食困难,我部得到他们的帮助和群众的欢迎,真像到家一样。”于是,他感慨地写下一一首古诗:
风寒塞北昔凝冰,重返高原草木阴。
陕甘宁边会师日,同心同德到同心。
月是故乡明,家乡的山山水水时时刻刻萦绕在萧克的心中。1981年12月,萧克已是耄耋之年,他不辞劳苦,回到了阔别半个世纪的家乡。将军归故里,不是“衣锦还乡”而是看望他的乡亲和父母的的坟茔。
50年后,当萧克来到父母的墓地,抚今追昔,他又脱口吟诗:
五十年前上战场,忍教白发倚门望。
归来唯见双亲冢,含泪栽松作瓣香。
返回家乡,他又欣然提笔写下了《还乡吟》
离家半纪经百战,
至今耄耋始还乡。
全村老小倾家出,
季子归来无锦裳。
1981年12月,76岁的萧克将军第一次回到了阔别50多年的家乡。一天早饭过后,他从县政府徒步前去观看被嘉禾人喻为八大景之一的珠泉亭。小路上,一位40多岁的中年汉子挑着一担谷子迎面而来,警卫正欲示意对方让路,萧克将军急制止之,将军执意自己让路,下到路边排水沟的垠头上。中年汉子走过身边时,萧克将军用手扶住农民的箩筐,让他平稳的穿过。而中年汉子却不知让路扶筐者乃共和国上将也。
长期从事军事教育工作的萧克对教育事业有着特殊的感情,因此,他一直关心家乡的教育事业,希望用自己稿费在家乡郴州设立教育奖,以奖励做出杰出贡献的优秀教师和品学兼优的初高中学生。2000年1月28日,在湖南郴州市委、市政府及市教委等大力支持下,萧克终于实现了这一心愿,——首届萧克教育奖在郴州颁奖,郴州市15名优秀教师和43名品学兼优的中学生获得了奖励。
家乡小街田村小学因年久失修,村里的100多名学生就读于简陋的教室里,萧克将军见后非常心急,回北京后,马上与香港实业家陈敬德、丘观森、张祖济等人联系,捐资25万元在小街田村建起了一栋占500多平方米的三层教学楼,并亲笔为该校题名 “小街田希望小学”。真乃“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